马车辚辚驶过青石路面,很快便到了陈府,身后那人却没有要下车的意思,压低声音道:“让马车入府。”
沈持玉强装镇定,沉声道:“直接送我到二门处。”
车夫愣了愣复又驾着马车入了外院,心里还在嘀咕这县令夫人好生托大,竟在陈府这般摆谱。
很快,马车在二门处停下。
县令夫人的去而复返让婆子很是惊讶,主动走到马车前唤道:“沈夫人,请下车。”
她等了等,马车却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动静,婆子又看了眼车夫,车夫道:“人刚才还在的。”
婆子又唤了两声,见无人应答,心头不由一紧,快走两步上前一把掀开车帘,见到沈持玉时不由松了口气,可这口气尚未咽下便瞧见了横在她颈间的匕首。
男子的声音自马车内响起,“去请你家老爷来。”
“啊——”婆子大叫一声,这才察觉到马车里的异常。
匆忙放下帘子退了出来,喘着粗气去请主家了。
沈持玉咽了口唾沫,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她颤抖着嗓音道:“你究竟想做什么,我奉劝你别做傻事,陈家护院甚多,便是你想逃也逃不出去。”
她本无意牵连陈家,万一这歹人借机对陈老爷动手,她岂不是成了帮凶。
身后之人轻笑了一声:“都自身难保了,还顾忌着旁人。”
一炷香后,陈老爷来了,身后还带着数十名手持刀剑的家丁。
陈老爷并不敢贸然上前,扬声问道:“车上何人,可否报上名来?”
车上响起男子醇厚的笑声:“陈老,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吗?”
闻言,陈希成愣了愣,迟疑道:“您是秦……”
他话未说完便被打断,“陈老,别来无恙啊。”
车帘被人掀起,一道儿修长挺拔的身影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青年慢慢抬起头来。
夜色空濛,琉璃灯火之下,那人眉飞入鬓,灿星朗眸,身姿禀如青竹,华似芝兰,竟是世间难得的好相貌。
这般丰神俊朗的儿郎若是在京城,岂不是匆匆骑马过,满楼粉袖招。
随后下来的沈持玉同样愣了愣,她从未见过如此俊朗的男子,当然她鲜少出门见的男子本也不多。
原本还万分警惕的陈希成在见到男子相貌的瞬间立即变得热络了起来,他挥退身旁的护院,上前躬身施礼道:“老朽有失远迎,还望秦……秦公子勿怪。”
说着便请他入内,秦公子笑了笑,抬脚欲走,似是又想起了什么,回过头瞧见立在马车前惴惴不安的沈持玉,初时在马车里光线暗淡,他并未注意她的样貌,此时乍然瞧见她的样貌,不由得怔住了。
女子沐浴在月色中,宛如油彩剥尽的一块玉璧,纯白洁净得让人不敢亲近。
他嘴唇翕动,轻轻吐出两个字:“迟迟……”
沈持玉满脸震惊地望向男子,他怎么会知道自己的乳名。
这时,陈夫人已匆匆赶来,乍然见到这一幕,不由上前挡住秦公子的视线,柔声道:“这位是县令夫人沈氏。”
秦公子似是突然回过神来,笑了笑道:“方才吓到这位夫人了,还请陈夫人帮我送一送沈夫人。”
陈夫人自是满口答应,亲自点了几个身手好的家仆护卫在马车左右。
“方才那人是谁?”沈持玉到底没忍住问出了口。
陈夫人显然是有所顾忌,她眸光闪烁,沉声道:“是京城来的公子哥,行事有些浑不吝,你别放在心上。今日害你受累,我心里有些过意不去。”
沈持玉就算再不通人情,也猜出陈夫人是刻意隐瞒便不再多问,笑道:“无妨,您不必再送了。”
马车上的红豆已醒了过来,见到沈持玉完好无损这才将悬着一颗心放下。
“今日之事回去之后不要告诉任何人,便是晴雪也不可以。”沈持玉依旧在回想那位秦公子脱口而出的‘迟迟’二字,难不成当真是自己听错了。
她的记忆中并未有过这样一位俊秀不凡的年轻公子,她万分确信自己不认识他。
回到县衙后院,刚走到二门处,就看到一道儿清隽的身影,沈持玉的脚步一顿,停在了原地。
她还记得昨日他离开时的冰冷模样,想到此后腰处也跟着隐隐作痛。
许是出于难堪,在他望来之时,她快速退了几步,隐入身后的树影之中。
然而脚步声却越来越近,最终停在了垂花门前。
秋风吹起他月白衣衫,青年一肩星辉,满身舒雅,目光在树影后小小的一团影子上停驻,许久后道:“灵珊之事,谢谢夫人。”
她很想跟他说:夫妻之间不必如此客套。
可忽然间想起昨夜他尽兴之时口中呢喃的‘苏苏’二字,那些话便卡在喉间,说出口不过是徒增笑柄罢了。
于是她只是轻轻“嗯”了一声,既不出来与他见面,也不跟他再多说一句。
夜很静,风灯的光描摹出男子清俊的轮廓,落在沈持玉眼里未有心酸苦楚,仿佛是吃了没熟的柿子,苦涩从唇舌蔓延至心底。
末了,他道:“母亲有事叫你过去,我先回书房了。”
脚步声渐行渐远,沈持玉走树后走出,望着那道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中,手指拂上脖颈上的伤痕。
回到房内,红豆为她上了药,正欲拿纱布为她包扎伤口却被她拒绝了,她对着铜镜照了照又在伤口上抹了些脂粉遮掩伤痕。
“夫人!伤口尚未完全愈合,沾染了脂粉万一溃烂如何是好?”
“嘶——”脂粉抹在伤痕处泛起丝丝痛感,她却咬着牙关忍着,又让晴雪为她挑选一件交领长衣,直到完全看不出痕迹才动身去老太太的松雪堂。
她到的时候,两人正在用饭,老夫人见她来了放下筷子,问道:“用饭了吗?”
“尚未。”沈持玉摇了摇头。
老夫人让婢女为她备了筷子,沈持玉坐下后,宋灵珊便不满地嘟哝道:“嫂嫂这么晚回来陈家竟没留你用饭吗?”
自她进屋到落座,宋灵珊不仅没有起身行礼,便是手中的筷子也未曾放下过,这在自小教养良好的沈持玉看来是极为失礼的,但她却并未开口指责对方无礼,只淡淡地“嗯”了一声。
打小为沈持玉教导礼仪的嬷嬷是宫里退出来的老嬷嬷,是以她一言一行都极为优雅合宜,相形见绌之下老夫人和宋灵珊就好似没见过世面的乡下人。
宋灵珊望了望桌上的凤尾明虾、八宝香酥鸭……方才还十分美味的吃食此刻嚼在口中却似变了味道,处处都散发着一种暴发户的味道。
看到她,她脑海中不由浮现出幼时小院里常年扫不干净的鸡屎,山上永远也割不完的猪草。
这也是二人为何不愿与沈持玉一道儿用饭的原因。
而沈持玉同样微微蹙了眉头,已过辰时二刻,饭菜应以清淡为主,且不说这桌上的饭菜多是油腻之物,而且味道也过重,她随意夹了两筷子银芽鸡丝便不再吃了。
三个人的胃口都不好,这饭也就吃不下去了。
老夫人本想劝灵珊再吃点,但目光触及宋灵珊愈发圆润的脸颊,到嘴的话又憋了回去。
又看了看沈持玉婀娜有致的身形,脸色不由黑了黑,她家灵珊什么时候吃得这般圆润了。
怪不得前几日裁剪新衣时多出来好几尺布。
老夫人忙人婢女收拾了残羹冷炙,回到榻上接过婢女递过来的茶盏轻轻呷了口,一抬头看到沈持玉将茶水吐在红豆捧着的银器中,顿时一口气卡在那儿,手上的杯子似乎也烫手起来。
重重将杯子放在桌上,不等沈持玉回身,便道:“今日你怎能让灵珊独自一人去陈家呢,她年纪小又不善交际,你作为嫂嫂不应该照应些吗?”
沈持玉被这话问得有些茫然,“陈家的请帖只请了灵珊,况且是未出阁小女儿的生辰宴,儿媳去不合适。”
哪儿人出门赴好友生辰宴带着自家嫂子的,暂且不说她与陈家姑娘并不认识,再者说这些姑娘都未曾出嫁,她去了也说不到一块儿去啊。
老太太不讲礼起来,哪管你三七二十一,便是圆的也能说成扁的,况且还有宋灵珊在旁添堵。
沈持玉嘴巴又笨,根本就说不过二人,被二人好一通埋怨。
一刻钟后,沈持玉抿了抿唇,低声道:“儿媳知道了。”
老太太还要说的话尽数都咽了回去,这个儿媳性子太闷,三棍子也扪不出一个屁来,实在让老太太有些挫败,想当年她在老家临水县,无论是吵架还是撒泼,街坊四邻鲜有敌手。
来到奉化之后,她养尊处优两年有余,面对沈持玉时常有种英雄无用武之地的挫败感。
“今日找你来还有件事儿。”老太太手再次摸上了茶盏,但拿起后又放下,正了正色道:“我听说陈家有个白鹭书院,里面的先生都是名士大儒,你二弟在那松山书院学了这么年连个秀才都没捞着,可见那里的先生是不行的。”
宋冀年的弟弟宋仲秋今年虚岁十九,自小便与兄长一般读书习字,但于读书一途上实在没什么天分,偏偏宋老太太不信邪,认为大儿子既能中进士,没道理二子不行,这两年为了宋仲秋读书之事没啥折腾她与宋冀年。
怕是今日宋灵珊回来后与她又说了什么,她才又动了别的心思。
只是白鹭书院入学是要考核的,倘是庸碌之辈便是陈家家主的儿子也不能进的。
她将这话说与老太太听,宋灵珊却扁了扁嘴道:“你父亲不是大官吗,这点小事儿都办不好吗,我看你就是不想帮二哥。”
老太太的脸立即拉了下来,“你究竟是帮还是不帮?”。
沈持玉无奈道:“母亲,我不是这个意思。”
顿了顿,她又道:“我会想办法的。”
老太太的胡搅蛮缠这两年她已是领教过了,再纠缠下去怕是她又要撒泼,即便宋冀年在此也是于事无补,老太太拿捏他们夫妻二人很有一套。
窗外明月皎皎,婆娑树影将月光剪成细碎的模样。
陈家老爷撩起袍摆朝着桌案前的锦衣公子叩拜道:“草民见过秦王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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