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屋子里吃着葡萄的李氏看到院中一幕,冷嘲道:“持玉怎么有空过来,可是身子好些了?”
毕竟他们如今住在沈家住宅,于情于理都要给沈持玉些面子。
沈持玉笑了笑道:“好些了。”
她轻轻扶起云溪,对李氏道:“婆母一向心善,大热天的要是跪坏了云溪妹妹的身子,婆母又要心疼坏了,您就放她回去吧。”
李氏不过是借故撒气罢了,有沈持玉求情她也不能拂了对方面子,瞪了云溪一眼道:“别以为搬来救兵就没事儿了,回头我再找你算账。”
说着就让人带云溪下去了。
李氏请沈持玉入屋,招呼她吃葡萄。
沈持玉客气了几句,便又问起了沈纾晚的近况。
“她没事,好着呢。”李氏显然不想多谈。
沈持玉装作没看懂她的意思,又追问了几句,李氏有些不耐烦,正欲借口身子乏了打发她离开,谁知门外一个婢女急匆匆地喊道:“夫人不好了,少夫人那边出事儿了!”
李氏本就心烦,骂道:“大呼小叫做什么,作死的丫头!”
婢女面色焦急,再次开口道:“少夫人晕过去了……”
“她倒是会装,不过是叫她跪了一会儿就搁我这儿卖惨呢!”李氏对这些内宅的手段一清二楚,本就不喜云溪的娇弱,此刻更是没有一句好话。
谁知婢女接下来又道:“少夫人流了很多血……”
沈持玉尚且不知何意,李氏却是脸色大变,一甩袖子疾步朝着门外行去,边走边道:“死丫头,还不赶紧去请大夫!”
二人赶到时,云溪已疼得晕了过去,她身下的床褥被鲜血染红了大半。
李氏见状就发了疯,将身边的丫鬟都遣了出去找大夫。
沈持玉未曾有过孩子,自然不知道李氏为何这般疯癫,她从前对云溪便不好,此刻着急忙慌的样子令沈持玉有些不解,直到大夫看过之后,她才知晓前因。
大夫出了屋子,叹气道:“孩子是保不住了,不过少夫人还年轻,调养一段时日便能恢复如初。”
“大夫你再想想法子,多少银子都使得,我家可是三代单传,好不容易有了孩子,怎么就没了呢!”李氏是真的急了,扯着大夫的衣袖不让走。
还是沈持玉看不过,让人给大夫封了红包,将人送了出去。
李氏不死心,又让人去请了旁的大夫来,结果如出一辙。
“你多大个人了,连自己何时有了身子都不知道,我要你有什么用?你还我孙儿来!”不等大夫离开,李氏就朝着将将苏醒过来的云溪发脾气。
云溪摸了摸肚子,目光有些空洞地望着头顶的承尘。
她的月事一向不准,近日府上杂事繁多,婆母脾性不好,三天两头拿她撒气,她自己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好,倒也没有将癸水之事放在心上。
方才她在院中跪着时,便觉腹中一股股绞痛,却未曾料到那是孩子在向她求救,那个孩子在她尚未知晓之时便已悄然逝去。
是她没有保护好孩子。
云溪的眼角滑落一行清冷,她转头看向李氏的背影,放在身侧的手指骤然握紧,眼底有浓郁地化不开的戾气。
闻讯回来的沈鹏举一身的酒气,听说盼了多年的孩子没了,气得在云溪的病榻前撒了好一会儿酒疯,将屋中的器皿也都砸了个干净。
沈持玉赶过去时,云溪瑟瑟发抖地缩在床榻的一角,面上被摔落的瓷器碎屑划出一道儿狭长的口子,此刻鲜血淋漓,样子瞧着十分凄惨。
看到这一幕,她的心底一阵刺痛,不该是这样的。
她上前一把抱住云溪,鼻子有些泛酸,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没事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云溪的神情有些迟缓,她木讷地被她抱在怀中,许久许久之后低低呜咽道:“姐姐,我想和离,你帮帮我。”
沈持玉一怔,随即用力抱了抱她,“交给我。”
屋门关上的刹那,沈持玉听到室内压抑的哭声。
她抬起头望了望天上的一轮浅月,明明是盛夏时节,她眼中却生了萧索,这偌大的沈府,好似一座牢笼,困住的又岂止她一个。
回到屋内,她遣退了婢女,召来了沈墨详细询问了沈鹏举的近况。
“他近日倒是没有赌博,但是迷上了云水间的一个唱曲儿的姑娘,日日都赶去捧场。”
她有些诧异,依照沈鹏举的性子,倘使真喜欢这姑娘比如那会央求李氏给她迎进门做妾室,他是如何转了性子,不过联想到这沈鹏举身上的酒气和怒火,她挑了挑眉道:“这云水间不好惹?”
石墨讶异地看了她一眼,道:“云水间是武安侯府的产业,侯府的小公子也对这唱曲的丫头很感兴趣,不过是觉着新鲜,吊着胃口,尚未吃到嘴罢了。”
沈持玉抿了抿唇笑道:“可真有意思,有些人是上赶着找死。”
她坐在铜镜前,慢条斯理地挑拣着匣子中的首饰,看着指尖捏着的一支缠丝赤金凤簪,笑得有几分妖冶。
石墨立即垂下脑袋不敢再看。
“今日我收到了秦王妃的请帖,她邀我至皇家别院赏荷,你说我要不要去?”
石墨哪儿知道她的心思,秦王妃是自家主子的正妃,说起来还算他半个主子,他正不知如何是好,却听沈持玉又道:“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真是奇怪呢,明明知道自己与她的夫君有千丝万缕的关系,不仅没有避开她,反而在所有人都冷落奚落她的时候邀请她赴宴,究竟是打得什么算盘。
石墨常年跟在秦王身边,与秦王妃并无接触,但从大哥石枫的话语中他隐约知道些事情,思忖片刻,开口道:“王妃面慈心善,从不苛待下人,但她身子不好,有心疾……”
不知是出于何种心思,石墨抿了抿唇,低声道:“主子从未碰过她。”
沈持玉先是一愣,而后又有些想笑,他自然明了石墨说这番话的意思。
可这与她又有何干系,佛语有云: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不碰她兴许是出于爱重,太过珍惜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闪失,这才不敢冒险。
看她神色,石墨便知自己这番话是说到狗肚子里了。
二叔沈修文是翌日晌午回来的,虽然依旧坐着轮椅,但一身的胭脂气,李氏这几日本就异常敏感,嗅到了沈修文身上的脂粉气,当即便爆发了,二人又在屋中大吵了一架。
临走之前沈修文撂了话,让李氏将空闲的那处屋子收拾出来,他要迎春意轩的桃枝姑娘进门做妾。
旁人兴许会说二房这一家子真是不要脸,整日赖在沈家住宅不走,吃穿都用着住宅的,也真是没羞没臊。
但沈持玉一点不觉得恼,从前沈太傅在时,专门给二叔一家辟出好大一处院落,多次劝说他们搬到住宅来,那时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二房不肯来,倒是在他走后赖着不走了,如今连青楼里的妓子都要迎进门了。
沈太傅以死换来的名声早被这些人作践透了。
沈修文刚出了门回头又听说了云溪被李氏作践的流产一事,气得直接晕了过去。
天空是清澈的湛蓝,骄阳似火,棕榈树影将日光修剪成斑驳的碎片,空气里是温热的静。
沈持玉站在檐下,看着大夫和下人们进进出出,耳畔听着李氏的抽噎,分明这般吵嚷,她的心底却生出了静谧。
秦王妃举办的宴会名为“避暑宴”,宴会设在了京郊的皇家别院——颐园。
她从前在太后宫中时也曾参加过皇室在颐园举办的避暑宴,只是那时候她年纪尚小,跟在皇子公主后面唯唯诺诺,既不曾留意过此处的风景,也看不懂世家子弟间的勾心斗角。
直至她出现在颐园,她都想不明白秦王妃为何会邀请她,不管对方出于何种目的,今日是她重新踏入京中贵人圈的一个重要机会,她不能就此错过。
颐园西北有池沼,池中有二岛,四岸皆垂杨,池中有莲藕,每至夏秋,绿柳婆娑;汤汤洼淀,红荷婀娜,蔚为壮观。
沈持玉徒步临岸,见玉阶彤庭,处处浮丹流翠,岸边垂柳成荫,坐其下者,男女皆入画图。
相比于她的淡定从容,旁人却纷纷露出惊异之色,数月前秦王与沈家女在太后宫宴媾和之事传得纷纷扬扬,尽管宫中下了禁口令,但在场之人众多,想要瞒住哪儿那么容易。
但看众人脸色,便知此事知晓的人并不少。
自她入席无一人上来寒暄,她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些,但今日来这里还有重要目的。
沈持玉走过临湖的一株合欢树,趁人不备将袖中的荷包丢在了来往人必经的小径上,随即慢悠悠走到一旁的凉亭坐下。
不多时小径上走来一群华冠丽服的女子,其中一人拾起地上的荷包,诧异道:“这是谁的荷包丢了?”
“看样式应是女子之物。”贵女们四处张望着寻找荷包的主人,这些小东西多是女子贴身之物,倘使被外男捡去了怕是要说不清的。
有人朝着她的方向望了望。
“不会是她的,你瞧这荷包绣工精湛,她能绣得出来吗?”
其中一身着碧色绣白玉兰罗裙的女子捏着荷包蹙眉道:“这是发绣,而且针法与沟通都堪称一流,似乎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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