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大哥！齐大哥！”
长高了许多的少女提着绣着银线的裙摆小跑而来，湖蓝的眸子比她额心那颗蓝宝石更亮。
“族人说有维斯塔亚的使者带着黑夜的仆从来了，我一听便觉得是你们。”
商成洲额角青筋一跳：“凭什么他是使者，我是仆从？”
瓦莎顿时掩唇笑得前俯后仰的：“毕竟这是维斯塔亚的神光笼罩的地方，大家自然更偏爱齐大哥的样貌。”
商成洲憋了半晌，终究无奈地吐了口气，摸了摸少女的发顶：“这段日子过得好么，瓦莎？”
她头戴绣着水晶碎石的银纱，发间缠绕细银链，指腹触及之处只有银链与水晶摩擦的粗粝感……让商成洲有些唏嘘昔日的小姑娘竟已成长到了这般地步，也难免想起了当初在段氏天涧自己被迫穿戴那繁复首饰的日子。
似是察觉到商成洲的感慨，瓦莎用指腹点了点额心的宝石，笑盈盈地仰头道：“不能再好了，商大哥。”
商成洲点点头道：“你们新建的小城，确实已有几分样子了，比我想的快上许多。”
瓦莎转身引他们进了土制的屋舍，新砌的墙面上竟还镶嵌着细碎的宝石颗粒。
“半面妖……确实让月邑许多人都流离失所，可却也给我们带来了机会。”
瓦莎提着裙摆低声道：“当人们目睹亲人丧生在妖怪们的利爪下的时候，阿尔达·希曼没有来救他们。”
“希尔王借着朝圣节的由头，不知从各处搜刮了多少金银财富……王城的卫士们只顾享乐，折磨那些他们以各种由头抓来的‘伽罗巴’，手中的剑早已锈蚀了。”
她轻声说着，身边竟缓缓漂浮起一黑一白两只筚篥，流转着金银交织的光辉。
“……你觉醒仙人血脉了吗？”商成洲挑眉道。
瓦莎示意侍女为他们沏上乳茶，微笑颔首道：“承蒙维斯塔亚大人的恩惠。”
她继续道：“我们从天涧出来不久，便听闻阿尔达·希曼的金剑不知所踪……太阳神没有再庇佑他们的子民，但我手中仍握有维斯塔亚大人的力量。”
“幻境对半面妖的作用非比寻常……那段时间，我便带着残留的族人们，四处驱逐半面妖，顺便收纳那些被它们摧折了家园的流民。”
“直到这队伍越来越庞大……便是如今这模样了。”
她几句话间，商成洲已然灌了好几杯他想念已久的醇香乳茶，此时正眯着眼睛快瘫在椅子上了。
“我们瓦莎果真有出息。”他感叹道。
“若不是商大哥和齐大哥当年救我出牢狱……也不会有今天的瓦莎。”
她收敛起了笑意，正色道：“这份恩情我一直记着的。”
“此番来月邑，两位若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直说便是。”
“……便不能是特地来看你么？”商成洲没好气道。
瓦莎却只抿唇朝他笑着，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聪明的丫头，”商成洲轻叹了口气，朝齐染处努了努下巴，“他的事，你且问他。”
齐染似笑非笑地侧眸瞥了他一眼，便朝瓦莎慢条斯理地讲起了他的来意。
她垂眸静静听着，待齐染说完后又沉思了良久，终究还是抬头询问道：“齐公子此举……究竟所欲何为呢？”
齐染用余光扫了一眼仿佛偷偷竖起耳朵的商成洲，轻声道：“救人。”
“……就为了救一个人？”
“救一个人，也是救天下人。”
瓦莎静静地端详了他许久，终究还是缓缓点了点头：“好，我会帮你……只是信仰更迭并不算容易，如今此地也有几个长辈……要说服他们恐怕需要一点时间。”
齐染却缓缓抬手，指了指她身边漂浮的筚篥：“将此物借我便好了。”
瓦莎微微一怔，将筚篥推了过去：“齐大哥想做什么？”
齐染侧头观察了片刻，指尖在空中虚点，随即无数莹蓝的光线交织，竟在半空中凝成了一管宛若冰凿雪刻般的短笛。
他将短笛收入掌心，在指间把玩着：“维斯塔亚的术法有改变他人认知的力量……有此物便足够了。”
他看着瓦莎欲言又止的表情，只温声道：“等一切结束，自然会恢复如初，不用担心。”
瓦莎点了点头，正欲回话，却看到商成洲快步将齐染一把拉起便往外推去：“东西拿到了便去办事，我与瓦莎有几句话要说。”
齐染顺着他的力往前走着，却仍回头看着他道：“你不同我一起么？”
商成洲轻啧了一声，将他的头掰到了前方：“再这般黏人我就真要跑了。我就在这里等你，快去快回。”
下一瞬，这道素白的身影便化作一道莹蓝的流光倏然消失在了原处。
商成洲望着空荡处怔忡了片刻，才转头看向了唇角带着细微笑意的瓦莎。
“你不惊讶么？他的本事。”
瓦莎摇了摇头道：“在天涧里便已见识过了，齐大哥是与我等不同的存在。”
商成洲却抬起手，看着自己带着粗茧的掌心：“可我本应该同他站在一处的……他却走在我前面太多了。”
瓦莎放轻了声音道：“商大哥，我也曾有走在我前面的人，他们都十分爱我。”
商成洲却顿时握紧了拳头，回眸冷厉道：“我不愿戳你痛处……但你也说了，是‘曾’。”
他顿了顿，低声道：“我不会去做那个只能被他放在身后的人的……”
房间内一时寂静，终究是瓦莎打破了沉默：“那商大哥想问我什么呢？”
商成洲倒回了椅子里，长腿伸得直直的，抱臂看着她道：“你觉得他到底想做什么？”
而就在此时，屋外突然响起了清越悠扬的笛声。
瓦莎侧头看向屋外灼目的日光，轻声道：“……信仰在月邑一向被认为是最伟大的力量，它能跨越天与地，超越生与死，唤来神明的庇护……或引来毁灭。”
她朝商成洲粲然一笑：“我知道商大哥不喜欢别人拐弯抹角与你说话，但我猜，齐大哥这般收集信仰的力量，必然是想做些惊天动地的大事。但能做到什么程度，却不是我能知道的了。”
商成洲闻言却瞳孔骤缩，急急追问道：“为何你觉得他在收集信仰？那捏造的神仙，不是用孟淮泽打的样么？”
瓦莎微怔，指尖轻划，白金色的新月之管悬来两人正中散发着莹亮的光晕：“若恐惧是地下深处的泉眼，那信仰便是缓缓流淌的清泉。泉水汇集成江河，流向尽头……那片终点之地在中原是为无尽海，月邑却叫它‘乌米拉’。”
“商大哥……无论是无尽海，或是乌米拉，都不过是同一方泉眼里的水罢了，我若是取水人，又怎会在意它叫什么名字呢？”
瓦莎的话宛若一道惊雷闪过，商成洲几乎是霎时间就明悟了齐染究竟想做什么。
信仰、功德，都不过是凡人朴素但坚韧的愿望下诞生的力量罢了。
而只有一件事，需要收集这种力量——打开通天路。
他瞬间握紧腰间的刀柄，乌焰似乎也随他剧烈波动的心绪发出了低低的嗡鸣。
瓦莎微微蹙着眉头，有几分担忧似地看着他，正欲开口，笛声却停了。
而就在笛声消散的瞬间，齐染从莹蓝光亮中走出，朝瓦莎微微颔首，便径直走到了商成洲身前，俯身看着他浅笑道：“我回来了。”
可商成洲只抬眸看着他，一双鸳鸯眸里翻涌着化不开的浓黑阴云。
齐染霎时觉察到了他此刻的心绪，笑容一点点地淡了下去。他伸手欲抚上商成洲的侧脸，却被对方下意识片头躲开了。
苍白的指尖在空中顿了顿，又缓缓垂落到齐染身侧。
“怎么了？”他轻声问道。
商成洲沉默了片刻，只道：“接下来去哪儿？”
又探过头看向瓦莎道：“抱歉，时间紧迫，不能在你这里多待了。”
瓦莎微笑着摇了摇头：“你们能来这一趟，我已十分高兴了。”
“瓦莎只希望……无论前路如何，总要珍惜眼前人才是。”
齐染闻言，竟回头朝她露出了个清浅的笑容，随即点了点头：“告辞。”
下一瞬，两人便已站在了浓雾弥漫的深谷之前。
被凌厉山岩削成一线的天光斜斜落下，却穿不透这些雾气，只能化散成一团朦胧的虚光，漂浮在这些海涛般涌动的白雾之中。不远处，赫然是那刻着“绝音谷”三字的巨大石碑。
齐染伸过手，在半空微滞了一下，却没拉住商成洲的手，只牵起他一小块深黑的衣袖，带着他踏入了白雾之中。
“……瓦莎同你说了什么？”他轻声问道。
“没什么，”商成洲下意识撇过了脑袋，不想再看这人的背影，“只叙了叙旧。”
齐染闻言，沉默了许久，一时间空旷山谷中只余两人略带些回音的脚步声。
而就在此时，随着商成洲耳尖微动，不过几息，那面白无须的老太监从白雾中穿出，落在了两人身前。
他刚把着拂尘低头行礼，便见莹蓝光亮托着一枚精致的木盒飘飞到了他身前，里面赫然是一团染血的琴弦和一封崭新的书信。
“劳烦，转交给如今的大周皇帝，或可解他如今的困局。”
“琴弦算作信物，他看过之后，便埋回此处吧。”
齐染语声浅淡，可他话音落下后，白雾中氤氲的天光都仿似暗沉了几分。
老太监恭敬接过了木盒，垂首应诺，过了许久，才敢抬头看去。
可先前那两个人影却早已消失无踪了。
当熟悉的陈设映入眼帘时，纵然是此刻的商成洲也不由得微怔了一下。
胸中冰冷的怒火仿佛被熄灭了一个小角，当莹蓝的光芒卷过浮尘，又点燃了火塘中的火晶时，那融融的暖意带着草原的气息扑面而来，让商成洲紧绷的肩颈不自觉放松了些许。
齐染也趁机牵着他的手在床榻边坐下，仰头轻声唤道：“……商成洲。”
商成洲抿唇不语。
“商成洲？”
齐染又唤了一声。
见眼前人仍旧撇着脑袋不出声，他便一声接一声地、换着音调唤着他的名字，仿佛眼前人不应他，他便决不罢休一般。
商成洲被他啾啾叫得有些烦了，终于没好气回了一句：“别喊了……做什么？”
齐染弯了弯一双灰蓝眸子，轻声道：“唤我的名字。”
商成洲冷哼一声：“不要。”
“唤我的名字。”眼前人却固执得很，又重复了一遍，眼见着又是一副要叨叨起来的架势了。
商成洲赶忙敷衍道：“齐染！好了吧，别吵了——”
可这人却轻轻摇了摇头道；“不是这个名字。”
商成洲回过头，定定地与那双眼睛对视了许久，终是低声唤了一句：“……安卡。”
齐染的唇角顿时勾起了一个漂亮的弧度，捧着商成洲的手，将自己的脸深深埋进他热烫的掌心之中：
“在这里呢。”
*
小鸟是一种对陪伴程度要求很高的生物……其实比猫猫更甚。
猫被撸多了有时候会嫌烦，但是你不管小鸟，小鸟会抑郁得掉毛然后变成秃子[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2章 叙旧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