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013蓝溪水(一)

“有一天我闲来无事走野路上山,发现山神庙几年不修,已经破的没法看了,大梁塌下来,神像都被砸坏一块。我那天晚上瞧着山神老爷没鼻子的塑像,突然感觉这或许就是我的修行。”

“我是想着,山神老爷庇佑过此地百姓,就算现在不能了,也不能就把他忘了。哪怕只我一个人在庙里供奉着,也是好的。”

萧璁垂眸,有学有样地回道:“道长大义。”

“哪里哪里,”宋凌虚脸一红,“要盐巴不要?”

*

山里佐料简陋,鸡只占了个新鲜现杀,色香味都差点意思,陆洄喉管里都是血味,瞧着吃食顿了一下,并没拿筷子。萧璁于是又把碗拿回来,把腿肉拆成一丝丝的,再递给他。

陆洄终于勉为其难地夹了一筷子:“开的哪门子窍?”

萧璁不知怎地有点不自在,味同嚼蜡地吃完了,便把玉拿出来给他二人看。

陆洄瞧了一眼:“龙血玉。”

“你怎么知道?”

“这东西只有玉陵山出产,带血色的极品更难得,本来就是皇亲国戚用的。”陆洄没几口就不愿意吃了,又往回缩在大氅里,“况且连州许多年前是我父亲的封地。怎么发现的?”

萧璁便一五一十讲了,陆洄没做评价,一边决明子却突然伸手出来。

他一探身,把石头捞进来揣在怀里:“意外之喜你们都不稀罕,可就归老道我了。”

陆洄:“师父越活越年轻了。”

决明子哼哼了两声,没等说话,萧璁却听见了什么别的,猛一回头,绿眼珠寒光一闪。

“谁?”

他推开门,院子里空空如也,连雪地里的脚印也没添过新的,只有宋凌虚在后院喂鸡此起彼伏的咕咕声。

这副疑神疑鬼的心态一直持续到半夜,萧璁轻易被决明子窸窸窣窣的动静闹醒,睁眼看见他捂着肚子从榻上一跃而下,出门往茅房窜去。

听见吱吱嘎嘎的脚步声渐渐远了,他才恼火地准备再闭上眼睛,这之前突然鬼使神差地往陆洄的方向一看,却发现后者没闭上眼睛。

“怎么了?”萧璁迷迷糊糊地翻身起来,顶着披风膝行到他身边:“你还冷吗?”

陆洄看他困得泪眼朦胧还要笨拙地照顾人,感觉十分好玩,实话实说道:“冷。”

他是没怎么睡着,但除了身上难受,更主要因为别的。

离宫一事中能威胁到皇帝头上,说到底是因为摆出了北天这尊靠山。皇帝或许不在意他的心思,但一定不会不忌惮太息令。自太宗与北极真人立下血契以来已经一甲子有余,从前北天或许能给根基不稳的盛朝背书,渐渐到了现在,已经隐约变成掌握皇室命脉的威胁了。十五年前先帝急召他出山回宫,实际上已经把对北天的忌惮拎出了水面。

如今这一闹,恐怕日后真不好收场。

还有,决明子这老东西看似没正经,实际也一肚子坏水,他把大师姐支到别的地方去,又七拐八绕地领人走这么一条鸟不拉屎的山路,到底藏着什么心思?

还有……也是,这些事和我还有什么关系?

陆洄知道自己这个毛病不好,可一向控制不住夜里多思多虑,如今是个光脚草民了还要操心这些,实在搞笑。少眠伤神,他一边骂自己狗拿耗子,一边心脏已经痛起来。

神思不宁间,一边的萧璁小心碰了碰他冰凉的手指,证实了他没说瞎话,又凑过来一点,双手盖住他的手掌。陆洄想着事情,身边贴了老大不小一只活物过来,却直到看见对方小动物一样亮晶晶的眼睛凑到跟前才意识到。

暖意把手指上的知觉一点点复苏,他没躲开,任萧璁做贼似的又往里又凑了凑,似乎憋了很久地小声问:“带天魔引的人,最后都会变成魔头吗?”

浅淡的月光下,那双绿眼珠暗流汹涌,他生来凌厉的眉目笼在一片柔和的阴影下,脸颊同所有这个岁数的少年人一样鼓起来。陆洄心脏一跳,下意识卸了一口气,答说:“事在人为。”

“世上的东西没有一开始就分好坏的。”他平缓了一会心跳,眼神微凉:“好和坏本来也不绝对,只是你得知道大多数人如何衡量。我这样说,行不行?”

结尾这句询问简直不像景城王的风格,萧璁直觉他还有些话没说出来,陆洄紧接着轻声问他:“你真想和我回北天?”

心思被直接戳穿,萧璁后背一紧,然后问:“北天是什么样的?”

他从小做不了自己的主,虽在风月场和黄金台上都打过滚,也没人教他大人们那些深沉的谋划,行事全凭小兽般的本能,也有一天算一天地活了十多年。

他从前以为歌楼的上面是永安侯府,侯府上面是陆洄的景城王府,王府之上是那巍峨森然的皇宫,他之前的人生就从一层被踢到另一层,只瞧见楼阁之上是更高的楼阁,而他自己长着反骨和獠牙,永远也没办法摇尾乞食,只能靠记仇活着。

谁知现在一朝天地颠倒,连陆洄都从高阁上跌落,他却发现世界仿佛并不长成一根直上直下的通天塔。

如果陆洄答应了……我也可以翻云覆雨,或者在天上飞来飞去吗?从今以后,我是不是也能提一柄剑,挡在他的面前?

“北天……也算是个不错的地方。”陆洄思索了一会,“比这儿还冷,一宗门不是疯子就是傻子,去哪都要御剑,但是有梅花,还有雪山,春天可以用冰川水煮茶。”

寒风应景地一啸,他的神情寂静又疏离,萧璁提心吊胆地等着接下来的话,院里却突然不大不小的响动。

好像什么东西倒塌了,声音又立刻被盖在了松软的积雪里。

“老头不会掉茅坑里了吧?”陆洄皱眉。

萧璁警觉:“不是茅房的方向。”

说完他把陆洄的大氅掖好,只把人露出半张脸来:“我去看看。”

没等反应过来,萧璁已经轻手轻脚摸出去了。陆洄话还没说完就被他一通安排,感觉自己在这孩子心里比花姑娘还矜弱似的,挑起一边眉毛。

简直倒反天罡。

他按了按闷痛的胸口,手指伸到衣袖中间,摸到一方粗糙的小木盒,指尖一勾,攥在了手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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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人已乘狂犬去
连载中水漫金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