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月的前两周，急诊室没有之前那么忙，几乎每天徐昭希都有时间找刘医生聊聊，有时是半小时，有时超过两小时。
聊什么不限，偶尔做题，从测试结果来看，徐昭希的情绪很稳定。
聊到她妈妈，触及那个恐慌的时刻，徐昭希的表现也还好。
刘医生认为她不像刚来的那两次，防备心太强，有意识绕开，可以说是往前迈了一大步。
在11月的最后一周的周三，刘医生觉得徐昭希可以作为辅助进手术室试一试。
得到这样的好消息，徐昭希的第一反应不是高兴，而是疑惑。
她不觉得这阵子的倾诉有用，她的心态跟之前比，没有太大的变化。
但她没有提出异议，默认刘医生的诊断是对的。她想回到手术室，回到神经外科科室。
到第二天的上午，姜教授叫她来办公室，跟她说今天要做的手术，她只能旁观，不能碰触手术室里的东西。
姜元炫看徐昭希没什么表情，继续补充，如果连续两周，徐昭希都能保持镇定，她会跟主任再商量。
徐昭希眨了下眼，说了声“好”。
姜元炫推了推眼镜，凑近看她，“没有生我的气吧？”
徐昭希摇头，姜教授不想授人以柄，做些样子是必要的。
“没有别的话要说？”
“没有。”
徐昭希准备起身走了，姜元炫抬手往下压了压，让她坐下，说这两周她还是要做除了做手术之外的工作。
徐昭希点点头，想要起身，姜元炫又让她坐下，笑眯眯地看她，眼角现出六条鱼尾，是要聊私事的信号。
徐昭希不反感姜教授跟她聊私事，姜教授的关心是真诚的，没有刺探**的意思。要是她表现出一点不情愿，姜教授就不会问下去。
“听乐淙说，你交了女朋友，还是她原来的老板？”
“对。”
徐昭希的脸庞爬上一圈红晕，腰背往下滑了一些。
姜元炫笑着瞅她，“乐淙说她很招人喜欢，还是个很不错的老板，我还挺想见见她的，你介意吗？”
徐昭希摇头，“她愿意见您，我可管不着。”
姜元炫还是头一次看到徐昭希害羞，像个年轻人的样子了。明明才二十来岁，成天冷着脸，话又少，实在不像有活力的年轻人。现在像一点了。
“我问她什么，你都不担心？”
徐昭希抬眼看她，眼中晃过一丝忧虑，“教……教授，您想问她什么？”
难得看到徐昭希有些慌张，姜元炫越发好奇能让徐昭希这么在意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问她开餐厅的心得，怎么做一道让人吃得开心的菜，还有……”
姜元炫停顿了一下，拿了旁边的水杯，喝了两口。
再看向徐昭希，徐昭希立刻躲开她的视线，瞟到窗外。
很好奇，但又怕听到难应对的问题，这样的反应，只出现在开学不久她们还不算熟的时候。
之后姜元炫再也没看到过，之后的徐昭希沉稳、从容，再难看到她慌乱。
太在乎，又陌生，没有准备，很容易出现破绽。
此刻，赵辰澜是徐昭希的破绽。
姜元炫并不打算揪着这个破绽，好学生不需要时刻准备被人考验。她自己也不太喜欢这种感觉。
“没了，就是跟她闲聊。”
姜元炫拉了一边的文件夹摊开，“出去吧，我还有诊断记录要看。”
徐昭希已经做好姜教授问更多问题的准备，对此刻情况直转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直直看着姜教授低着的头，没过几秒，跟突然抬头的姜教授对上眼，她心慌了一瞬，立刻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办公室。
她要是再待下去，本来不打算问的姜教授，大概会继续问了。
她不知道为什么姜教授改了主意，放过了她。
走到转角处，她想到了一个可能，刚才她的反应不太好，姜教授动了恻隐之心，不想追问了。
快到办公室门前，她忽然想到了另一个问题，姜乐淙是怎么知道她交了女朋友的？林奕畅的名字瞬间浮现在她脑海。
推开门的刹那，林奕畅率先与她对视，还笑着，一看就是心里有鬼。
徐昭希关了门，郑耀理从电脑左边露出了脑袋，跟她对视了一眼，然后缩回电脑前。对视的那一眼，算是打招呼。
徐昭希走到她原本的位置，林奕畅起身过来，放了一杯椰乳炼奶到她桌上，笑眯眯地小声问她姜教授找她说了什么。
徐昭希仔细看面前的人，想从林奕畅脸上找到心虚的蛛丝马迹，但一无所获。
刚刚的笑，鬼藏得太深，现在更是。
徐昭希看着林奕畅的脸直接说了，一直笑着的林奕畅睁大了眼，仿佛姜教授知道她有女朋友的事跟她无关。
徐昭希坐下来，啜了一口椰乳炼奶，开了电脑。
林奕畅拉了一边的座位坐下，问还说了什么。
看着熟悉的桌面，徐昭希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她想去见辰澜。”
徐昭希有意不看林奕畅，想给林奕畅一点表演的空间，看她怎么圆。
林奕畅想从徐昭希那张没表情的脸上看出什么，但什么都看不出，不知道徐昭希的态度，她就没办法说一些补救的话。
她真不是有意的，如果她要告诉别人，她肯定会先问徐昭希的意见，不会自己到处去说。
都怪那个机灵鬼，故意问她意见，故意用她有一个朋友的故事引诱她。
她就不该好奇心那么强，一不小心中了圈套，还越描越黑。
跟姜乐淙说话，她就应该把姜教授的脸先放进脑海，也不至于嘴那么快。
等半天，都等不出一句话，徐昭希转过脸看了林奕畅一眼，脸怎么憋这么红了。
徐昭希有些不忍心，不再看林奕畅，“我要看科里收的病人的病历，没别的事，回你的座位吧。”
轻飘飘的一句话，解了敷住林奕畅心脏的绷带，她总算找回了自己的呼吸，慢慢起身，拉着一旁的椅子到原来的地方。
徐昭希应该猜到了，不生气，是觉得她就是这种人吗。林奕畅不是很确定，即便一起过了这么些年，她也没法精准猜到徐昭希的想法。
换作是她，大概会有些生气吧，好友不经她的同意把她的秘密告诉别人，还因为这个秘密被老师问。
就算毕业了，她们和姜教授成了同事，但姜教授还是她们的老师。
林奕畅光是想到姜教授，就觉得紧张，要回答姜教授的问题，更觉得无法呼吸。
那次姜教授夸了她，她也没觉着跟姜教授的距离变近。
徐昭希面对姜教授，肯定比她从容，回答私人的问题应该会紧张。
徐昭希太在乎赵辰澜了，想到赵辰澜要面对姜教授，应该会捏一把汗。
林奕畅坐回座位，朝徐昭希那边看了一眼，看不到徐昭希的头，她正犹豫要不要坦白从宽，徐昭希发了消息来。
“你不是有意告诉乐淙的吧？”
林奕畅连忙打字回复：“不是，绝对不是。天地良心，不跟你说，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徐昭希无声笑了一下，摇摇头，“知道了，认真工作吧。”
林奕畅探头又看向徐昭希那边，徐昭希感觉到了，朝她招了招手，算是回应。
林奕畅大大吐了一口气，一边的郑耀理偏头看了她一眼，视线马上回到电脑前。
这两人的声音虽轻，一字一句，郑耀理全听到了。
联想到徐昭希没来之前，林奕畅一会儿放那杯东西，一会儿又拿回来，就猜到这人大概想向徐昭希道歉。
现在明白了，姜教授单独叫徐昭希过去，是因为徐昭希交了女朋友。医院也没规定不准人谈恋爱啊，她漏看了么？
郑耀理翻出医院守则，从开头浏览到结尾，没有一句提到私人问题。
姜教授因为这个叫徐昭希过去，大概就是闲聊。
她实在不懂林奕畅干嘛这么紧张。
主要跟林奕畅待在一个空间近一个月的时间，这人一向洒脱，不拘小节，跟她说话，都是直来直去，今天这样太反常了。
郑耀理想问又觉得只是同事，这么问不大合适。在国外那几年，很少碰到没有边界的外国人，就算热情的外国人，也不会问太私人的问题。她蛮喜欢那样的氛围，不会仗着是熟人，就什么问题都问。
来这医院，她有一点点不安，她顶替了别人的位置，这个别人还要跟她共事，多少会心里不舒服。
让她意外的是，这个别人没有，这个别人的朋友也没有替朋友出头的举动，对待她跟别的同事差不多。
林奕畅还帮了她几次，她不太适应跟病人打交道，林奕畅忙她自己的事，听到了，还过来帮她说话。
她也就没有不安，很快适应这个医院的节奏，也慢慢适应国内的生活。
开了好一会儿的差，再看论文，她找不到刚才看的地方。
浏览了十几行，找到了，她决定问一问。
同事之间，关心一下，不算越界。
她不问太细的，只粗略问一下，应该不会问到她们没说过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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