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视上午间新闻正播到前几天地震的事,那地震影响不大,距离城市又远,在一个人烟稀少的偏远山区里,基本也没造成人身财产损失,只是震塌了一座山头,砸出遍地的宝贝。
老熊吊着胳膊往嘴巴里塞了一块甜的发腻的沙琪玛,鼓着腮帮子说:“将军墓?我在那里生活了那么多年,头一回听说那下边埋着个将军,这下好了,梨花村真成风水宝地了。”
坐在轮子上的男人艰难得扭了扭脖子,未果,左右晃动幅度不超过十五度,他啧了一声,把手里的鲜花包装纸掐得嘎巴嘎巴响。
“我说熊主任,我是来面壁思过的吗?”
老熊慌忙把手上的残渣在身上胡乱蹭了蹭,拽着轮椅扶手把男人转了过来:“哎呦忘了忘了,千万别动气,您这心脏还漏着风呢……哎呦祸队长你借花献佛也避着点人,好歹也把上面的卡片摘了也行呀,我刚带到你病房里你转手就送给别人了,熊哥哥我很受伤。”
祸辞不理他,缠得像木乃伊一样的胳膊抬了抬,完全碰不到桌子边儿,老熊用自己仅剩的那只残手把鲜花接了过去摆在床头柜上,收回来时顺手从旁边不知道谁送来的水蓝里拿出个苹果,洗也没洗的“嘎嘣”一口咬掉大半。
“要说咱小满弟弟也是福大命大,水泥封身了还能抢救回来,以后必有后福!”
一个短发女警推门从外面走了进来,还没开口先剜了老熊一眼:“我就说是熊主任把我们老大拐跑了,医生交代静养,静养知道吗?就是动也不能动的躺着,鬼门关里爬一遭的人,你折腾他干嘛?”
老熊欲哭无泪:“是你们队长说要上来看看的,我能拐得了他?除了……哎呦你踩我脚了!”
小吕一脚踩断了老熊没说完的话推着祸辞就往外走:“回你病房去,早点养好了早点归队,刑侦队都人仰马翻了,别想偷懒。”
祸辞无奈的弯了弯眼角,任由小吕把轮椅推成了风火轮:“劳烦警花儿你慢一点,我这心脏有点受不了。”
小吕放慢了脚步,转了个弯儿来到电梯口,她伸长了胳膊去摁电梯,忽然听到祸辞笑道:“慌什么,你是怕我听到他的名字吗?”
小吕指尖一抖,从电梯门的反光里看到祸辞漆黑的看不见底的眼睛。
“你们……都不敢在我面前提起他,以为这样我就不会难过了?”
祸辞垂下头,只留给她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顶,小吕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声音是那么落寞,听得人心里难受极了。
“跟我说说他吧,我快想死他了。”
小吕鼻子一酸,眼圈立刻就红了,她蹲下身去,轻轻握住男人不住颤抖的手,那只手一点温度也没有,像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他们说,我和熊主任的车遭遇了地震引发的泥石流,被困在一个废弃的隧道里,熊主任卡在车里,而我被甩到与隧道相连的塌陷的古墓里,那把古剑当当正正插进我的心口,还好救援及时,不然我就死在那里了,对吗?”
小吕点点头,嗓子紧得说不出话来。
“我昏迷了一个月,抢救了一个月,”祸辞声音低如耳语,带着浓得化不开的孤寂:“可是……他呢?”
小吕的眼泪落了下来,一滴一滴掉在祸辞腿上:“现场没有找到第三个人的痕迹,他们说……他也许被泥石流卷走了……还在搜救。”小吕艰难的说出这句话,根本不敢看祸辞的眼睛。
祸辞的心又痛了起来,他死死忍着不肯表露出来半分,自虐一样的任由那疼痛传遍四肢百骸,良久后,他闭了闭步满血丝的眼睛,哑声道:“电梯来了,走吧。”
小吕深吸一口气,心疼道:“老大,你也别太难过了,先把身体养好,这不是还没有找到吗,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没准儿……没准儿呢,对吧?”
祸辞不语,艰难的抬起手捂住那颗兀自跳动的心脏,其实根本没有其他结果,那是他亲眼看到的,他到最后都还惦记着自己有没有好好活着,说一千道一万,也只是慰藉这颗千疮百孔的心罢了。
“放心吧,”祸辞喃喃的说,“我会好好活着。”
这是他用生命求来的,余生安好,后世无忧。
回到祸辞所在的特护病房,一推门就看到沙发上坐着的秃顶白衬衫,小吕当即来了个立正稍息,丝毫不顾及轮椅上的祸辞正与领导贴了个面对面:“周局!”
祸辞与周新堂大眼对小眼的看了片刻,都觉得这个距离属实有点不大礼貌,周新堂稍微挪了挪身子,咳嗽一声:“那个……别这样看着我,要回床上躺着就喊护工,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只能去广场上打太极。”
祸辞用脚尖艰难的扒拉了两下,轮椅纹丝不动,最后还是周新堂大发慈悲推着他往后挪开了一点:“刑侦队的警花儿……很有个人特色,去喊护工吧,别累着你们队长。”
小吕如蒙大赦,哒哒哒地跑出去了,周新堂无奈地笑了一声,推着祸辞来到落地窗前:“下个月我就退啦!你能赶上出院送我一回吧?”
窗外的护城河波光粼粼,远远看去像一条银色的缎带,蜿蜒到看也看不到的远方。
“能赶上,实在不行就让我们警花儿推着我去公园,起码还能看着您打太极。”
周新堂呵呵的笑了两声,伸手在他缠满绷带的肩膀上拍了拍,祸辞呲牙咧嘴的顶住了,这手劲儿打太极真可惜了,应该去投铅球。
“好好养身子年轻人,我期待着能看到你秃顶大肚子白衬衫的那一天,”周新堂呷促的撇撇嘴,“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怎么在后边编排我的。”
祸辞心虚的没答腔,余光撇见周新堂从兜里摸出个名片递了过来:“我这里有个老中医,针灸很有一手,回头你去看看,别落下什么毛病,梦中情驴变病驴,那可真是市局一大损失。”
祸辞没办法接,任由老局长把那张名片塞进他病号服的口袋里,两人还要说什么,病房门又被推开了,祸辞从落地窗的反光里看到一个黑黢黢的少年。
“老大……周局!”刚进门的小伍就被窗边的秃顶白衬衫吓了一跳,跟小吕一样原地来了个稍息,立正,早知道领导在他就先去看方小满了。
周新堂“哼”了一声,自觉自己这个局长不如队长得人心,也不想让孩子们不自在,交代了几句就离开了,小伍这才放松下来,又把木乃伊祸辞推了回来,自己坐在沙发上与他面对面的对看。
“还好没伤着脸,我听说你被埋了时都蒙了,要说也真是巧,你会不会是全国……全世界唯一一个阴错阳差埋进古墓的人?”小伍的吐沫星子几乎要喷到祸辞脸上,仍然毫无眼力见儿的喋喋不休:“将军墓啊!多高的级别,听说光卡车大的夜明珠就有几十颗,你看见了吗?”
祸辞有气无力的翻了个白眼:“把我搬床上去,坐不住了。”
小伍“哦”了一声,弯腰把祸辞抱了起来:“老大你都轻了,可得多吃点了,不然出院了都追不上歹徒了,中午想吃什么?我给你买回来。”
祸辞像个不能行动的布娃娃一样被小伍放到床上,这小子看着粗枝大叶,动作却非常柔和,还贴心的帮他盖好了被子。
“这是什么?”小伍把那张从病号服里滑出来的名片捡起来看了看:“八十年的老中医……针灸一绝?那得多大年龄,还能捏得住针吗?肯定是骗子,扔了啊?”
祸辞懒得跟他废话,舔了舔干燥额嘴唇道:“渴。”
小伍把那名片随手放到桌上转身去给他倒水,翻箱倒柜半天也没找到根吸管儿,不得已又要把祸辞搬起来,祸辞生无可恋的靠在床头,感觉自己真是废了。
他低下头,就着小伍的手去喝水,眼角自然而然的下垂,无意间就撇到那行医八十年的老中医的名片上,醒目的四心十字标后印着几个简朴利落的大字:宋氏中医门诊。
祸辞破破烂烂的心一跳,一个吞咽不及时呛咳起来,小伍慌忙去拍他的后背:“哎呀哎呀慢点喝,心上那个窟窿还没长好别再咳漏了!”
祸辞伸出裹得像猪蹄一样的胳膊去够那张名片,小伍以为他要擦嘴,忙抽了几张纸巾糊在他脸上,祸辞眼睁睁看着那张名片从桌角掉落,飘飘幽幽飞到床底,他忽然挣扎起来,力气大得小伍几乎要摁不住。
“老大?!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祸辞不管不顾的要往床下滚,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只是一个相似的名字而已,可他控制不住自己,哪怕只是有他的一点影子,他也不想错过。
小伍终于明白了他的意图:“我去捡!我去捡!!你躺好了别动,我帮你捡回来!”
祸辞趴在床边,看着小伍从床下把那张名片捡了出来,他慌忙接过去看,终于看清楚名片上印着几个字:
宋氏中医门诊,行医八十年,擅长针灸,主治医生——
宋今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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