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留步 (一)
农人都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一场白露一场霜。”,跪在司礼监掌印太监林昶宫内直房院内青石地上的陆景宏,此刻深刻地体会到了这句话。
深秋的冷寒从他与地面亲切接触的膝腿处传到他的整个身躯上,而他身上轻薄的一层青色团领衫根本抵挡不住这寒意,更别提昨晚还下过一场急雨,还很不巧地,他所跪的地方,正是一处积水的低浅洼地——
他当然不是傻到专门往这地方跪,很显然是被迫地,师父喝他跪着的时候,就正好走到了这儿,想挪一下被师父轻轻瞪了一眼,就没敢动了——
他现在很难受,身上既是酸疼麻木,又是寒冷彻骨,内心更是委屈无比——
其一是因为师父向来最疼他,极少这样晾着他跪,这回却是理都不理他地,让他跪了快有两柱香了——
其二是因为今天这件事,他觉得他没错。
事情是这样的,国朝要秋祭,所有王爷这段时间都在宫里住,而倒霉催的他,正好派去给九王爷当差,圣上的九皇弟是个最不好伺候的主儿,任情恣性荒淫无道,还是个雅好南风的。
今天他在车辇伺候的时候,就差点被糟蹋了——
他好歹是良家子,呃,良家小太监,几年前家里闹了灾荒,爹娘实在养不活他了,才给他送进宫当了小太监,算是条活路。
他从前是穷,但那也是清白人家,肯定不能给别人白白糟蹋了,就急中生智咬了那九王爷一口,从车辇上跳了下来,九王爷也要从车辇下来——
他既是生气又是害怕,就在逃走之前,把车辇下的踏脚凳一脚踢开了,没看着的九王爷一脚踩了个空,把脚崴了——
最后还是被叫来的师父给他解的围,给他和大师兄带回来后,就让他们在这跪了,自己回房看折子去了——
他很难受,而且还不知道要难受多久,但他看了看一边团领衫胸口处顶着一只脚印,左边脸上顶着五根指印,双手举着那条九王爷‘赏’给他们的踏脚凳跪着的大师兄,还是没好叫苦叫累——
因为那都是因为他。
师父给他解围的方式,就是对路过看见后,将他护在身后,并说他不是娈童,还请九王爷自重的大师兄当胸一脚踢出七八步远,然后让滚起来给九王爷赔罪道歉,并在事后去慎刑司领二十棍子——
而左边脸上是因为大师兄怕他在青石地上跪坏了膝盖,想求师父给他一个蒲草团子垫着,话没说完就被抽了一巴掌,“你怎么有脸说这话的?”。
大师兄伏在地上,急声称错,又说,“先生,我是为阿宏,没有为自己——”。
不同于他们,大师兄从来都叫师父‘先生’,也只有大师兄能这么叫,他们别的人叫是要挨骂的。
师父喝大师兄,“你要再从嘴里吐出一个字,就自己用掌嘴板子抽到吐不出来为止——”。
大师兄闭上嘴后,师父又让他举着踏脚凳跪着。
那踏脚凳为了稳,很重,从来极是能忍的大师兄,此时两条手臂,连同整个身躯都在无法自抑地颤抖——
“抖成这幅样子,是嫌太轻了?”许是他看的太出神了,都没发觉师父从直房出来了,就在檐廊下长身立着,大师兄奋力举直手臂,口里说着他最常说的一句话,“阿偿知错,先生重罚。”。
“知错就举直了,踏凳要举不直,就举那边的石凳。”。
在大师兄应声后,就对他说,“阿宏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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