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嘀。”
“嘀。”
“嘀。”
病房内,心脏监护仪发出短促而单调的声音。
西装革履的中年男人皱着眉头问:“他怎么到现在都没醒?”
旁边穿着白袍的华裔医生谨慎地说:“我们怀疑爆炸可能造成病人的闭合性颅脑损伤,目前CT和MRI图像暂时还未检出损伤位置,我们已经安排了增强CT,下一步治疗将……”
交谈声顺着门缝传到病房外,靠着墙坐着的楚岚猛然惊醒。
没有伴娘,没有爱马仕香皂,没有迈巴赫。
……也没有晋云柏。
她起身,透过病房窗户,渴盼地朝里面看过去。
病床上的人双眼蒙着纱布,无声息地躺着,胸膛起伏浅得几乎看不出来。
他的身上连着各式各样的线路和管子,一旁的心脏监护仪上缓慢拉出一条曲折的线。
这时,西装男注意到窗外的楚岚,不悦地示意,立刻有人过来,唰地一下合上百叶窗,将病房内挡得严严实实。
不一会儿,一个助理模样的人从病房里出来,客气而不容拒绝地对楚岚说:“楚小姐,麻烦您走吧,医院这边真不需要您。还有您以后也别来了,不然我每次来赶人也不好看,您说呢?”
楚岚置若罔闻,只恳求道:“拜托,让我进去看看晋云柏好吗?我看完他马上就走。”
她的长发乱糟糟堆在肩上,整个人苍白消瘦,衣服像咸菜一样皱巴巴的,在整洁明亮的医院走廊上看起来格格不入。
明明应该是狼狈的,可美人就算落难还是美,泛红的眼圈,没有血色的嘴唇,有种幽魂般的奇异美丽,再铁石心肠的人都忍不住怜香惜玉。
助理是个有审美能力的正常男人,苦笑着说:“楚小姐,这事儿我说了不算,我就一打工的,您别让我难做。”
她就不再说话,也不走,顺着墙慢慢蹲坐下去,双手环住膝盖,可怜巴巴的一小团。
助理左右为难,他总不能强行扛着这位楚小姐,把她撵出医院吧?再说了,看她和里面躺着的那位的关系,他要是真撵了,等里面的醒了,遭殃的还不知道是谁呢。
但不听老板的吩咐,他现在就要遭殃。
最后助理一咬牙一跺脚,半蹲下来,悄悄地说:“楚小姐,要不你现在先避开会儿,等我们老板走了你再出来?”
楚岚有时会觉得,晋云柏真是一个很残忍的人。
他囚禁她,逼她杀了他,又在爆炸时救了她,而现在,他了无生息地躺在病床上,钝刀子割肉地折磨她,迟迟不肯给她一个痛快。
她都快分不清什么是爱还是恨。
或许爱与恨本就是一体两面,才能如此痛快地折腾古今痴男怨女,榨取他们的血肉写成名著,再去引诱新一代傻子。
她躲进逃生通道,在空无一人的黑暗中等待了很久,直到那位被紧急派往米国的晋云柏堂哥离开后,她才回到了病房外。
晋云柏堂哥虽然离开了,但他留下了保镖和助理,忠心耿耿地替他守着病房。
看到之前被赶走的人又出现,保镖迟疑了一下,问助理:“要把她赶走吗?”
助理牙疼似的说:“算了算了,别管她。”
他想了想,假装随手把百叶窗打开了,保镖也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楚岚就守在病房外,隔着窗户看病床上的人,累得实在站不住了,就靠着墙坐一会儿。
她抱着膝盖,垂着头,看着一双双鞋子从面前不停留地走过,忽然,一双医护常穿的洞洞鞋停在她面前。
“哦,我可怜的小姑娘,你一定是遇到很糟糕的事情,我想你需要吃一些甜点,这会让你感觉好很多。”
心宽体胖的黑人护士语速快如rap,手上端了个洒满了糖霜和五颜六色巧克力豆的、比拳头都大的纸杯蛋糕,像路边投喂流浪猫一样试图投喂在她眼里瘦得营养不良的亚洲女孩。
楚岚没有胃口,尽管她不记得自己上一次吃东西是什么时候,本想拒绝,话到嘴边她忽然想到一个能让她进入病房的好办法。
于是她接过小蛋糕,对黑人护士露出一个坚强又脆弱的含泪笑容。
“谢谢您,我没有想到,还可以遇到像您这样的好心人,愿上帝保佑你,也保佑我的爱人……”
黑人护士的好奇心立刻被勾起:“那个病人是你的男朋友?”
楚岚垂下眼:“是的,但他的家族并不认可我们的爱情……”
黑人护士眼睛一亮:“哇哦,要知道医院所有人都在猜你和病人是什么关系,才会让你一直守在门外。我告诉他们这一定是爱情,果然我从来都没有猜错过!告诉我,你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岚嘴角不易觉察地弯起:“哦,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
接下来的时间,她仔仔细细编了一个堪比罗密欧与朱丽叶的当代爱情悲剧,关于相爱的两个年轻人因为根深蒂固的门第之见而被逼分开,但他们是如此相爱,宁愿失去生命也要在一起。
听完故事,犹如看了一场狗血短剧,被极大满足八卦心的黑人护士捂着胸口,兴奋得眼睛亮晶晶。
她左右看看走廊无人,语速飞快地对楚岚说:“嘿girl,我有一个好主意,也许可以让你见到你的小男朋友……”
夜深人静,白天还有些喧闹的医院陷入安静,空无一人的走廊上落针可闻。
守了一天的保镖和助理困得直打哈欠,轮流出去抽根烟醒神,回来时发现外面的楚岚不见了。
助理啧啧感叹一番,也不知是可惜还是遗憾,但总归心情是放松多了。
正当助理和保镖商量值夜顺序时,一个说话快如rap的黑人胖护士突然出现,怒斥他们在医院吸烟影响病人康复。
助理立刻解释他们是在没人的逃生通道抽的烟,没有在病房抽烟,绝对没有违反医院的规定。
但护士完全不听,表示我在医院工作这么多年难道闻不出烟的味道吗?即使他们确实没有在病房内抽烟,但他们身上已经沾染了大量二手烟,这对肺部损伤的病人来说是致命伤害!关于这一失职行为,她要向他们的雇主严肃报告!
助理、保镖:……
助理当机立断脱下沾了烟味的外套交给保镖,对护士说:“让他走,我留下,我需要确保病人的安全。”
黑人护士像是受到了莫大侮辱般大喊:“这里是全美最好的医院!”
助理:……
助理挣扎着不肯走,被黑人护士抓小鸡似的拎着脖领子拖走了,两条腿拖在地上,可怜无助且弱小。
保镖心有戚戚焉,自觉地跟上护士离开。
他们没注意的是,在离开病房时,黑人护士向走廊另一头眨了眨眼。
片刻后,有人推开了病房门。
楚岚慢慢走近病床,脚步轻极了,像是踩着刚结冰的河面,薄脆的冰面下是冰冷湍急而致命的河水。
她走到病床前一步的距离,却不再敢靠近。
她还记得那场爆炸。
那一瞬间,空气像被压缩到极致,在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传入耳中前,巨大的冲击波已先一步席卷了别墅内外的所有人。
一切像是慢动作。
有人嘶吼着趴下,有人试图往外逃,有人被抛上半空、撞到墙上。
玻璃一寸寸碎裂开,窗帘被撕扯成布条,天花板水晶吊灯疯狂碰撞,在晃动到极致的瞬间猛然坠下!
她看到晋云柏转身扑到她身上,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她整个人重重摔在坚硬地面,还来不及疼痛,眼前就什么都看不到了。
她闻到了烟草薄荷的气息。
然后,爆炸声轰然响起!
像是过了一分钟,又像是过了一生。
当楚岚挣扎着从晋云柏身下爬出来时,耳中仿佛还回荡着那恐怖的爆炸声。
眼前一切失去了彩色,满屋飘荡着灰色烟尘,爆炸的热量席卷了全屋,呼吸道灼痛。
周围七横八竖倒着人,一动不动,不知死活。
墙上挂着一条蛇似的不明物体,仔细一看,是一节烧焦的肠子。
楚岚顾不上那些,她一边抓着晋云柏的肩膀试图将他翻过来,一边努力唤醒他:“晋云柏!晋云柏!”
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喊的声音太小,耳中什么都听不到。她摸了下耳朵,手上有湿润感,放到眼前,是血。
她忽然惊慌失措起来,不是为自己。
楚岚不顾肋间撕裂般的疼痛,拼命使出吃奶的力气,终于将晋云柏翻到正面。
可在看清的一瞬间,像是被吸走全部热量,她浑身上下冰冷极了,如坠冰窖。
晋云柏像是睡着了,闭着眼睛,一丝丝细细的血流从他的眼角、鼻子、唇边、耳朵里流下来。
七窍流血。
她慌乱地拿手去擦,可擦不干净,越擦越多。
直到现在,楚岚还记得手上血液黏腻的触感。
她小心地去碰晋云柏的脸,不敢用力,蜻蜓点水般,沿着纱布的边缘,轻轻摩挲。
鼓膜破裂、眼内出血、冲击肺、骨折、颅脑损伤……
她之前总骂晋云柏是扫把星,和他在一起就倒霉,但现在看来她也不逞多让,他身上的伤都是因为她,好端端的公子哥变成战损版,不是高速截杀就是枪杀爆炸,爱情片爆改动作片。
但无论是什么类型的电影,她猜最后一定是大团圆结局。
因为这是她的决定。
因为这是他们的故事。
他们的故事,才刚刚开始。
晋云柏的嘴唇微微有些干裂,即使是再细心的看护也无法时时刻刻将昏迷病人照顾周全。
楚岚轻轻拿手描摹他的唇形,下一秒,她低下头,吻了上去。
病房外,气喘吁吁从黑人护士魔爪下逃脱的助理目瞪口呆看着眼前的一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更令他不可置信的是,被医生怀疑颅脑损伤而深度昏迷的晋先生,他的手居然动了一下。
双手叉腰,大笑三声,告诉俺娘,俺不是太监!胜利在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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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第 9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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