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檐序转肩回首,看到了仍穿着那身皱巴巴警服的周桦,他咧嘴冲自己笑了一下。
眼神有些奇怪,像看一只冬日里顽强生存的流浪小动物,还煞有介事般扬扬眉,又怜悯又钦佩似的,随后一侧步猫到林颂浔身后。
于是,林颂浔排在了他身后。
林颂浔似乎对此并无所谓,军靴往前踏了一步,将前后过大的距离缩短,目光落了一点在肖檐序身上。
他呆呆地愣了两秒,忽觉有些懊丧。
刚刚忘了跟周警官打招呼或者询问他是否有受伤,这是基本的礼仪。
好像林颂浔只要出现在他视野中,他所有注意力便会奇异地定焦在他一个人身上,而旁人总会成为镜头中虚化的部分。
他身量对肖檐序来说太高,他得微仰下颔才能看清他眼睛。
他目光浅淡,眸色却太深,让被看的人觉得仿佛落了颗沉甸甸的石头在头顶。
“往前走。”
林颂浔开口,嗓音有些低,磁磁的,穿过耳膜时像有一小股细弱的电流,小幅度打在肖檐序身上。
他几乎在瞬间一麻。
如果自己是个机器人的话,运行的程序和开关一定掌握在了林颂浔手中,才会受他影响如此之大。
肖檐序回头看,队伍缩短了一些,他很快跟上去。霜见也看到了那个军官,本想再和肖檐序说话,却不敢了。
那是个容貌绝对配得上肖檐序的Alpha,但气质属实有些高岭之花,还是朵虽然面无表情但就是能看出很不好惹的品种。
肖檐序却想着,他们的关系应是近了一点点,至少在他对人又拉又抱又搂后,林颂浔不仅没生气,还能愿意主动同他交谈。
肖檐序手指蜷了蜷,通过这个动作获得了点力量,又侧过身去。
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眼睛鼻子带了轻红,眼睫过水似的清晰又浓郁。
哭过,可能是被今天一连串的场面吓着了。
他真的挺像一只流浪小动物的,眼巴巴地瞧着人,似乎恨不得凑上去,但可惜他并不是只没有威胁的小动物,而是个人。
一个人这样目不转睛地盯着另一个人瞅,在人类社交礼仪中是很不礼貌。
可他又有一双漂亮无辜的含情眼,这样瞧着人,别有意味,换上些不算洁身自好的Alpha也许会抓着人后颈拎过来、吻上去。
但林颂浔不想认为肖檐序是故意的。他想起那只盖住他眼睛的手,和攀在他后背时的重量。
第一次有人这么干,那手因为发烧的缘故很烫,身体很轻,是长期营养不良的结果,不知从前遭受过什么,全身干瘪瘪的没几两肉,像根快要被烧成灰烬的草,单薄脆弱,浑身上下没什么值得看的。
林颂浔移走目光,但这时身后忽然被人用力戳了一下。
“怎么?”林颂浔不咸不淡道。
“刚刚有人发生畸变了。”肖檐序以为这是和他说话,答得格外快,他一直看着林颂浔的嘴唇,像盯着没有确切数值的倒计时,林颂浔开口的时候,倒计时的铃声就响了,他会立刻作出反应,生怕慢下一秒就会错过时机。
林颂浔:“……”
这是做什么,抢票吗?
周桦得逞了,面色安然地对着手机忙碌。
林颂浔到底不会让人难堪,不冷不热道:“听到了。”
听到什么,是听到自己说得话了,还是表示听到枪声?呼喊声?
肖檐序抿了抿唇,手指团进了掌心中。
两次主动开口,又有刚刚生死一线的经历,现在的林颂浔似乎挺好说话的,肖檐序小声询问:“你们确定是什么类型的畸变了吗?”
“你不是看出来了吗?”林颂浔觉得对方在没话找话。
“那不是混合类畸变,对吗?”肖檐序语气又弱几分,林颂浔好像又开始不耐烦了。
“不是。”连再多说一个字都嫌多余。
肖檐序得到了想要的答案,跟上又被他拖后的退伍,小声对正在揉着眼睛的霜见说:“我问了,不是混合类,排除寄生的可能性了,你不用害怕。”
方才畸变的人也许是其他时候接触过二楼的畸变体。畸变体的污染性在他基因序列发生改变后就具备了,但基因的表达需要一段时间,他可能在别的时间段里和那位畸变体接触过。何况,医院这个地方会让接触唾液、血液的机会增加,感染风险相对而言也会增大。
霜见侧过半张脸,因为距离近,肖檐序忽然发觉她眼角下长着颗痣,而因为揉搓眼睛的缘故,她眼周皮肤微泛着红。
“那就好……”霜见像有些困了似的,半眯着右眼,朝肖檐序抬了下下巴,唇间带着薄薄的却压制不住的笑意,低声说,“走近了我才发现,我们排的这一列,检测员是我丈夫。”
肖檐序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全套防护服,只露出一双根本看不分明低垂着的眼。
“这么巧呀。”肖檐序为这样意外的小巧合感到欣喜,声调轻扬,“你们感情一定很好。”
“我们在一起十年了,都说婚姻到最后就是亲情了,但亲生验证,可以一直相爱。”
也许是今天这样惊险的遭遇让她格外思念亲人和爱人,而劫后余生也总让人更加珍惜眼前幸福安康的生活。
她忍不住和肖檐序多说了这么一句。
其他人都保持着和他人有一米的前后距离,避讳着同人接触,生怕前面后面就是潜藏的畸变体。
但周桦和林颂浔却站一块儿了,最多只有两拳的距离。
“你怎么都不问问他身体状态啊,有没有不舒服啥的。”周桦低语。
林颂浔理所当然道:“你问。”
“……”
周桦服了:“檐序,你还记着自己对广谱抑制剂过敏吗?”
肖檐序闻声回头,听明白这句话后,表情顿住两秒。
现在知道了。
周桦这样一问,就立刻能想起来,并不是遗忘后想起,而是……他似乎不大熟悉这些事情。
有一部分现在在脑海中的记忆很像陌生的书籍,它就摆放在那个位置,肖檐序只需要去打开就能一览无余。
只是很陌生,而且庞杂,他无法全部一次性的背下来,有时候需要检索目录去翻阅。
而一些来自外界的问题或刺激,对他来说像是一场开卷考试,他得翻一翻才答的出。
比如周桦说的过敏。
他是过敏的……只要略微往下寻找,往后阅读,就会知道是在他分化后检测出,之后每次到需要用抑制剂的时候,他哥哥都会专门叮嘱这件事。
而很多次,他哥哥都会亲自陪着他渡过那些时候。
……
……
……
肖檐序根本没法细想。
……
……
……
难怪林颂浔会闻到他的信息素,原来是抑制剂没有生效。
周桦看着他的表情变化,不太确定地问:“你不会是刚刚想起来自己过敏吧”
林颂浔也在看着他,瞳色深黑,乌漆漆的像泼墨的夜,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也可能有探究的目的,但肖檐序看不明白,只是在这样的目光下有些发怵,诚实地点了点头。
周桦佩服了:“你是真的命大。”
“给我打的是广谱抑制剂?医疗系统上没有显示吗?”肖檐序疑惑道。
“显示了呀,所以是谋杀……你居然没……”死。
肖檐序想起凌晨时分留在手臂上带着淤血的注射痕迹,认可地点点头,说:“……好像是有一点命大。”
周桦:“……”八字实在是硬。
北地研究院沦陷活下来了。
过敏也活下来了。
刚刚畸变体袭击活下来了。
林颂浔的目光却又深了一些。
肖檐序听进去了周桦前一句话,却对谋杀两个字没有什么反应。
旁人听到自己被谋杀,不是恐惧也起码有震惊,他却平平淡淡,态度跟听到“今天天气不错”这样的话没什么区别。
这种态度要么是蠢破天际连“谋杀”一词都不懂得是什么意思,要么就是早就预料或者知晓“谋杀”一事。
林颂浔自然不会认为肖檐序蠢成傻子了,那就是后者了。
他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又因为什么原因没有同警方言说?
肖檐序在看到林颂浔冷沉沉眼睛那刹那,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话了。
他紧紧握着拳头,控制住不颤抖,殊不知这样的表现有多明显,怎么会逃脱林颂浔和周桦的眼睛。
肖檐序受不住这样的注视,像是被完全看透,他浑身汗毛都快要炸起了,战战兢兢地试图把泄洪似的大缺口补上。
“我、我刚刚发现一个事情,我的记忆好像是触发式的,所以……我可能会突然想起一些事情。”
这是实话,有好多次这样了。
比如,前面看到荆棘类畸变体,他说出的话都是下意识的反应,在那样的情况下,许多熟悉但忘却的东西就自己产生了。镇定、果断、自信的情绪都随之而来。
也像见到林颂浔时,自己所有反应,那些代替了茫然和空洞的无名情绪都是不受控制自发出现的。
这些熟悉而深刻的,是他急切着要寻回的。
“所以……我们从前真的不认识吗?”肖檐序踌躇着又问了一遍。
林颂浔垂着眼皮,不回答废话。
他往前走了两步,一只手没在制服外套的口袋中。
肖檐序身体僵住了,林颂浔也许是忍不了他这样的话,要动手,也可能是觉得自己前面的反应疑点重重……要动手……
两人的距离更短了,他忍着想后退的欲|望没动弹。
一只手搭在肖檐序肩膀,扣住,使了点力将人扭了回去,肖檐序顺从着他的动作,被推着往前,浑身都松下一口气,无形中竖起的毛全都温顺帖服地耷拉下去。
林颂浔放过刚刚的事了。
手掌和肩头只隔着一层病服棉料,那滚烫的温度几乎从衣料下烧上林颂的掌心。
他在这一刻收回“浑身上下没什么值得看的”想法,至少是个很有精力的人,哪怕身体不适成这样,灵魂却烧得旺盛,话多。
按着人走到相应位置,他正要松开手,身前的人却忽然开始·后退。
二人本就只隔着一截小臂的距离,这一退,彼此的热量就交缠在一起了。
又退一步,像是后背拥抱的距离,后心支起的肩胛骨触在他怀里。
还在更近,直至身体完全贴合在一起。
林颂浔却没推开人,很清新的温热气息完全笼住肖檐序,仍放在他肩头的左手下移,横着圈在肖檐序胸前抱住。
是一个绝对的保护姿态。
周遭再次骚乱。
“霜见姐姐……”肖檐序颤着声音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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