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
如果是因为自己而虚构出的人物,说是爱,也没关系吧。
但偏偏与季风有千丝万缕的联系,不好回答。
不好回答,一贯沉默。沉默总是不错的,错也不会错太多。
季风又开始哭。在她的沉默中,克制不住地哭。把泪水蹭到她发上,哭得虞白心脏裂开一样疼。
就算是X也伤害她。就算是X也不配爱她。
“虞白,难道X不是我吗?”
哭得越发凶,抱着她不舍得放手。只是事到如今才知错,就是悔恨,没有原谅的余地。
什么意思呢?
虞白红着眼眶流泪,她从来没有把X和季风当作两个人。
只不过可怜的季风被抹除记忆,有了一段糟心的情史,像油污酱在华白的绢帛上。
这也正是她想赎罪的地方。用血反复洗涤那样的污渍。
一直都希望有一点用。
但如果没有寄托,就太过孤苦。所以才迷恋X那样一个虚假的符号。
季风哭得不清醒,头很疼,也并不知道她愿不愿意听,但一定要解释。
“虞白,如果X非常非常喜欢你……我怎么可能一瞬间恨之入骨呢?”
她又不是神父,有什么义务听自己忏悔。
突然闪回到那夜,一个人在房间等了很久没有等到她来,在书房找到她窝在躺椅里睡。
于是就在门外坐了整整一夜。
从头到尾都爱她爱得非常惨。她无我的奉献,季风一直分不清到底是爱还是受虐倾向,陷入怀疑泥淖中逐渐异化,克制不住地迎合她、伤害她,成全她的赎罪**。
就算她明白这一点,也一定会回答季风:是我的责任,我纵容你这么做。
……
虞白总算没有完全明白。
要是还有爱或者迷恋,不该看见季风眼神中的厌恶,不该在无人处痛下杀手又留下一命,不该彻底摧毁。
本来就不该爱。
她爱的人都光鲜亮丽。自己是卑微阴暗的啮齿动物。
季风疯了,说出这种话。看来汹涌的道德感裹挟着愧疚,快要让她窒息了。
虞白眯起眼打量她的时候,季风就知道她不完全信。
“我和别人谈恋爱是为了刺激你。我把你叫去当众审问是为了试探你。”她说这些话的时候还算平静。
坦白没什么大不了的,自己都已经这么烂了。再不坦白从宽,虞白死都会很受折磨。
“我把你称作智障是想激怒你。然后因为求而不得迁怒于你。”季风的呼吸很微弱。
坦白得很丑,撕下最后一层脸皮。
她本来就这么丑。虞白一直知道的,彻头彻尾的人渣嘛。
她又不要虞白爱她,她只想让虞白轻松一点。
戒瘾都是借口,宿怨也是借口,自己就是行走的借口。
她才不要任何人指责她,也不要她忍着痛讨好她。
“虞白,我很……”
胸腔被一点一点抽空,说到最后没有气息,也做不出口型。
于是空白。
季风没能说出口,但虞白猜到。
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是吗?如果是假的,季风说这些话,有什么其他目的吗?自己还有什么利用价值呢?有所希求的话,直接说出来不就可以了吗?何必这样动情地哄她呢?虞白不是一直都有求必应吗?
但也从不要求虞白理解。该说的都说了,该死的也都死了。
最后抱抱她,像摸了摸身体里的伤口,起身离开。
继续吧。求得一线生机,治好她。之后的好事都会与自己没关系。
季风有明确的目的,屏蔽情感,达到最高效率。
但愿自己的命值这个价。
还是寸步不离地在她身边,还是艰难地和董事会谈判。
也在外寻求医治的可能性。
虞白根本不在意这些,只是看她有点累,不该为自己付出。
半真半假的话,将信将疑的人。都没有价值。
不管是道德的愧疚,还是喜欢的愧疚,都没必要再继续下去了。
虞白不要她的愧疚,她要她忘记。
那天风挺大,初春杨柳的季节。季风又是第一个出任务回来,于路给虞白带了热的烤芝士糖。衣服上还沾着室外的春寒。
她看起来有一点高兴。毕竟是回来了,看见虞白。蹲下来,把零食递给她。竹签和纸袋,蒸腾的热气晕开甜香。再等一段时间她就能重新尝到的,总之不能让她失望。
瘾症不是周期性消退的,一直在膨胀,塞得心脏无处安放无法宣泄,以至于整个世界都是她。
虞白看见她开心的倦意。应该回来的时候,连夜没睡。
依旧念她的好,不舍得她对自己好。等她回来,也是有事商量。
告知。
“季长官,我要走了。”
没把口罩拉下来,也没赏脸吃一口。
既然她没有办法把虞白杀掉,又把钱和自由还给了她。
季风愣了一下:“去哪里?”
“过以前的生活。我习惯拉私活。”
季风沉默两秒:“你缺多少钱?”
“不缺钱。习惯一个人。”
耐心地解释。
虞白本可以不解释。脚上没有镣铐,她爱去哪里去哪里。
等季风回来告知一声,是出于尊重。
希望彼此都能收获一个解脱。
季风知道,许多动物将死的时候,会千方百计离家出走。
她又开始疼。至多不过拽着她衣袖强行思考。
“可以告诉我去哪里吗?能够有个照应……”
“不必麻烦。”
烤芝士糖的温度从手心传到身上,虞白讲话一如既往很客气。
也算是某种程度上的好聚好散。希望她能理解。
季风已经习惯疮口一再恶化。烂成什么样都不要紧了。
力气再一次被抽干,目光从她领口落到腿上,眼泪又不由自主地掉下来。
虞白是这样一个残破的人,没有活下去的必要。
她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所有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季风撕了一封信,想拼回来的时候,发现褶皱而揉烂。
“我……还需要你。”一个字一个字咬出来,季风从里到外都冷冷的,“高层的安排。一个刺杀任务。高危的。”
“别人也可以。”
“不能有闪失……唐处的政敌,你知道的,安吉丽娜的父亲。”
完美的借口,足够解释自己有多需要她。
“我恐怕无法胜任。”虞白捏了捏包装袋,平静的目光落到季风脸上。
也不是任何时候都会害怕。没有人害怕一张紧张而无助的脸。
“我需要你,虞白。任务很危险。我希望你能不给我添麻烦。”最后一次向她提要求。
话像两刃的刀,割开她,割开自己。
知道她不会拒绝。从不会拒绝。
季风感觉自己跟死了没有区别,竟然能面不改色地忍受这种痛。
“什么时候?”虞白问。
“30天。”
不想让她看见自己的狼狈,站起身就走。
虞白看见她的身影踉跄一下,有些话想说,犹豫片刻还是叫住她。
“季风。”
季风没有回头。不想让她看自己哭得不可收拾的样子。
“可以不用那么认真。”还是心软。虞白的声音也软。
“认什么……真?”咬着牙,像个强行克制哭泣的小孩。
“不用给我带东西。不用专程来看我。不用送我回去。不用帮我申请Healing。”
不用做费心费力且徒劳的事情。
她的背影都在发抖。
虞白说话的语气已经尽力温柔。不想刺激她,但也不想看她在无意义的事情上浪费时间。
不可以要求她做这种事。
这一回虞白过分了,季风知道。一个人面对挚爱,还能有什么克制力?
她也只有30天了。
虞白说到做到。她一走,便是永别。
季风不害怕永别。分离焦虑只是自己。
季风害怕她孤独地死在某个时间里,连痛苦都凝成一块标本。
她想用自己的衣服温暖她,但那只是一厢情愿以为,那样她会舒服。
季风的沉默让虞白感到不安。可自己似乎没有说什么过分的话。
“我想和你在一起。”
冷冷清清的大办公室,季风显然是在和她讲话。
舍不得你,所以才做没有用的事;既然一定要有立场的话,那就给我一个立场,然后不要再劝阻我。
分明刚才在心底发誓,已经对她提了最后一个要求。
怎么要求的过后还有要求。
虞白又沉默了。不出季风所料的沉默。
她听不懂话、读不懂心的时候,惯常沉默。
纵使季风很久没有对她说过需要揣摩的话。
她的眼眶很红,回到虞白身边,再次蹲下来。
喜欢这样仰望她。这样虞白的睫毛和眼睛,都有垂悯的意味。
让服从变得像施舍。
“可以吗?”问得很轻,也不怕被拒绝。
如果像上次一样,她要个理由的话,那就说出来吧。自己没有她也不可以。
虞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资格回答“可不可以”这种问题。一般都是季风要,她就给。没有什么可不可以。
但如果回答可以抚平她的愧疚的话。
“可以。”
反正也只是一个月而已。自己都已经浪费了她那么多时间,不差这一个月。
可以呀,当然可以。
卑鄙的趁人之危,在救赎里掺杂私欲。
季风知道自己是什么样子,也知道虞白的回应是什么意思。
不能管那么多。
轻轻抱住她。已经没有力气再哭了。
粉饰的腐烂,总比一无所有好。至少还徒有其表。
已经临近终了了,还不舍得说爱。最痛苦莫过于这样的,肮脏而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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