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完妆她探头看了一眼镜子,觉得和上次试妆时差不多。
茉叶见状先将冠子给陆衔霜戴正,然后再加耳饰手镯,弄好后,她小声道:“姑娘可以起身穿外袍了。”
陆衔霜站起身走到房间内空旷一些的地方,只觉得头上沉沉的压了许多东西,一走动便是叮叮当当珠翠碰撞时的轻响。
玉茗在后面递东西,茉叶从她手里面接过外袍替陆衔霜披上,仔细整理了一番后再为她戴上宝石珠子串成的璎珞。
最重要的便是长长的霞帔,两人一同合力将金线满绣坠莲花玉饰的霞帔戴在陆衔霜的肩膀上,整理好后再固定住。
陆衔霜轻轻呼出一口气,总算装扮结束了,丫鬟递上来一碗银耳莲子羹,她端着吃了半碗,若吃多了,等下入厕也是一等麻烦事,只能先垫垫肚子,而且她今日总觉得腹部不太舒服。
陆衔霜月事不太稳定,推迟一两日也是有的是,如果今日来了,那便只能自认倒霉了,为了以防万一,她还是做了准备,提前穿戴了月事带。
过了一刻钟,从外屋进来一堆穿戴正式的朝廷命妇,也只有皇子,王爷娶正妃才会有此排场,她们涌进来笑着说了一堆吉利话,陆衔霜一概不需要回答,低着头装害羞应了即可。
玉茗袖子里揣着一个白色的丝帕,里面装了许多不易碎成渣的糕点和糖果,茉叶贴心的重新包了参片,一股脑的塞给了玉茗,她还要照看陆衔霜的随身物件,如果落下了会比较麻烦。
过了一段时间,外面噼里啪啦一阵喧闹,想是迎亲队伍上门了,比陆衔霜预想的早了半个时辰,周老夫人面上带着笑,将镶嵌有玉石金银的团扇递到她手上,用来遮面。
宋天策骑在马上,众人纷纷猜想他是如何上的高头大马,但见他穿着喜服神色冷峻,不敢多做猜测,在他左右还跟着许应淮许将军,七皇子宋祁渊,以及他的几个心腹将领。
陆惊生和赵临州站在门前,他们照例是要为难一下新郎官的,可雍王不是普通的新郎官,他们有这个心也没这个胆,只随意让宋天策对了一下诗便放行了,陆惊生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容,倒是赵临州脸色不太好看。
宋天策下了马后依然坐在轮椅上,想着今日便要娶妻了,神色温和了些许,众人纷纷接头接耳,但都掩盖在了嘈杂声里。
进了陆府大堂,赵清竹和陆和九坐在椅子上等着宋天策敬茶,他们神色复杂,在宋天策举起茶盏的时候便快步走下来接过当众喝了一口。
陆和九实在,喝了一大口,烫的他脸色剧变,眼睛瞪得老大,但碍于颜面,只能硬生生咽下去。
赵清竹担忧的看了一眼丈夫,然后笑着递给宋天策两个鼓鼓胀胀装满了银票的红包,唯恐雍王殿下嫌少了,心生不满对自己女儿不好。
宋天策想来想之前许应淮说的,见岳父岳母时态度要好,接红包时要笑,不能臭着一张脸,更不能闭着嘴不张口。
“多谢岳父岳母,祝二老福泽绵延,身体康健。”宋天策做好了心理准备,冲着堂前站着的两人笑了一下,然后拱手说了吉利话。
两夫妻被他这一笑吓得出了一身冷汗,反应过来后互相对视一眼,忙不迭说了一大堆吉利话,生怕气氛更加诡异,就在此时,拿着团扇遮面的盛装新娘被周老夫人领着,缓步进入正堂。
陆衔霜站在宋天策身旁,她躬身向父母叩首拜别,宋天策只是微微低头行礼,陆和九一见女儿,几乎要老泪纵横,连声道:“好好!你与王爷日后要互敬互爱,举案齐眉,相濡白首。”
赵清竹转身低头擦了擦眼角的热泪,等情绪缓和了些才上前拉住陆衔霜的手,温言道:“王府不如平常夫家,你定要恭谨,谦卑,伺候好皇后以及太后娘娘,切不可任性妄为。”
陆衔霜知道母亲的忧虑,皇室表面上虽然风光,却是个吃人的地儿,如果不谨慎,丢了命都是小的,最有可能祸及家人,前世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女儿谨记,父亲母亲便送到这儿吧。”陆衔霜胸口涨得酸涩难言,努力忍住要滑落眼眶的眼泪,免得把妆面弄花了,到时不仅要重新补妆,若一个不小心在皇上皇后面前失了礼,便是大罪过。
周老夫人继续引着她向外慢慢走去,到了陆家大门口由二哥陆惊生背负登轿,放下轿帘,马车晃动启程,陆衔霜松了一口气,从袖子里掏出绢帕轻轻擦掉眼角的泪花。
宽敞的喜轿内珠翠流苏装点,外面布满镂空浮雕的神兽,整个轿身描金绘彩,由八人抬扛,行进甚为平稳,也不见怎么晃动。
陆衔霜的耳边响着震耳的鼓乐和喜炮声,街道两旁挤满了平民百姓,商户工人,皇城难得见一次王爷娶亲,一个个出来看热闹。
皇城外城的布局依靠风水而定,说来也简单,东富西贵南贫北贱,陆家托了陆老太师的福,先帝赏赐的宅院虽然只是五进五出,但靠近内城,内城中扎堆的全是皇亲国戚和王爷皇子的府邸,只有权臣勋贵可以挤进去一二。
现下外面已经天黑,街道上挂满了灯笼,照的迎亲的街道亮如白昼,陆衔霜在轿子内晃悠了大约半小时的功夫,就听见外面的人大喝一声,“落轿,新娘过门!”
她扶着茉叶的手腕下了轿,一只手举着团扇遮面,低着眉不敢四处多看,待站稳后便见人递过来一个大红绸子。
红绸的另一端在宋天策手中,他被人推着,两人一同入了雍王府的门,顿时陆衔霜只觉得耳边全是喧嚣的鞭炮声贺喜声,地上铺了长长的红色喜毯,她走在上面如坠云端,软的不可思议,这喜毯一直通往正殿大堂。
两人没有说话,就这么慢慢走着,只见眼前出现雕绘浮彩的门槛,她便知晓已经到了。
周围声音小了许多,陆衔霜透过扇子轻薄如丝的空隙中,看见了坐在主位上的皇上宋淮和皇后林佑容,天家威严在此,难怪众人收敛了些许。
皇上倒是面色如常甚至带有一丝喜悦和欣慰,宋天策多年未再娶也是他心里面的一根刺,如今也算是补偿了些许,而林佑容脸色就不怎么好看,她实在有些怀疑二皇子毒蛇一案陆衔霜也参和在内。
本来上面该坐的是太后娘娘,但是她年事已高,经不起舟车劳顿,所以便让皇上皇后代劳。
不过太后也记挂陆衔霜,特意为她添了数十万两的嫁妆,除了常见的玉石钗环,田产地契外,还有一套先帝赏给她的点翠掐丝镶金银头面,异常珍贵。
两人先是向皇上皇后行了礼,站在一旁的大太监也充当了此次的礼官,随着他的常和提示,陆衔霜不断弯腰下拜,然后起身转身再下拜,本来早上就没吃什么东西,夫妻对拜后她一阵头晕目眩,被茉叶扶着往洞房走去。
此刻外面已经开席,皇亲国戚,百官大臣都来了,地位高的便和皇上皇后一同坐在大堂内,其余的都安排在次一等的中堂内,整个雍王府锣鼓喧天,好不热闹。
陆衔霜进了绛雪轩,没成想洞房内也是一样的吵嚷,她被按着坐在了满目红色的喜床上,就连两旁垂下来的流苏都是火红色的。
众朝廷命妇也跟着过来了,她们笑闹着递上来一个装酒的小葫芦,两个葫芦还有红线连着。
这是合卺酒,需要两位新人交杯而喝,宋天策坐在陆衔霜对面,伸手将她手里面的团扇拿到一旁的架子上放着。
陆衔霜有些紧张,抓着扇柄的手用了力,看见眼前高大的身影时才反应过来,任由他拿走。
此刻眼前再无遮挡,她缓缓抬起头正对上宋天策隐着笑意的眸子,深沉而幽静,看人的时候似乎带着打量和漫不经心,此刻却含着深意。
宋天策恍惚间仿佛看见了上一世还是太子妃的陆衔霜,也是一样的盛装打扮,美得不可芳物,而这一世,她是自己的妻。
陆衔霜脸上敷了胭脂,刚好可以掩盖住她脸上的一抹嫣红,她微微偏头,眼波潋滟似乎是羞极了,宋天策忍不住嘴角一抽,慢慢起身从轮椅上站了起来。
她只觉得身边的床榻微微陷了下去,宋天策在她身边坐稳了,然后接过一个身穿石榴红锦绣裙子的妇人递过来的葫芦酒,偏过头向陆衔霜这个方向递了递,示意她接着。
陆衔霜伸出素净白皙的小手接过葫芦酒,只见宋天策微微垂首偏过身子向自己颈边靠了过来,她只觉得两人呼吸可闻,挨得极近,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反应,僵在了原地。
宋天策略微有些无奈开口,“王妃这样直愣愣的不动,我喝不了你手中的酒。”
陆衔霜急忙伸手偏头配合他,她先是唱了一点,发现这酒不烈,带着一股子甘甜,没多做犹豫,便将酒一口饮尽了,耳边却传来一声轻笑,从胸腔里发出来,闷闷的,似乎只有她听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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