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辰知道，在别人眼里他不过是个钢琴弹得还不错的书呆子。
十七年的人生里，他有一半时间是在钢琴凳上度过的。每天四小时，雷打不动——这是父亲俞成林定下的规矩。作为著名指挥家的儿子，优秀是理所当然，杰出才勉强及格。
"辰辰，你的《革命练习曲》力度不够。"昨晚父亲的话还在耳边回响，"肖邦写这首曲子时满腔怒火，不是让你弹得像温吞水。"
校园音乐节的舞台灯光刺眼得让人眩晕。俞辰深吸一口气，修长的手指悬在钢琴键上方三厘米处，这个距离他闭着眼睛都能准确找到中央C的位置。
"接下来有请高二(3)班俞辰同学演奏肖邦《革命练习曲》！"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俞辰知道，在这个以理科见长的重点中学，古典钢琴曲从来不是受欢迎的节目。但他不在乎，手指落下，第一个音符迸发而出。
琴声如暴风雨般席卷整个礼堂，俞辰沉浸在音乐中，甚至能感受到肖邦创作这首曲子时的愤怒与绝望。直到——
"嚓！"一声刺耳的音响反馈打断了演奏。
俞辰的手指僵在半空，转头看向声源。舞台侧面，一个穿着黑色T恤的男生正抱着电吉他调试效果器，对造成的干扰浑然不觉。
"同学，请等表演结束再——"
俞辰的话被淹没在一段突如其来的吉他solo中。那个男生竟然直接走上舞台，对着麦克风喊："抱歉各位，设备调试好了！"然后毫无预兆地加入了俞辰的演奏。
肖邦的《革命练习曲》被改编成了摇滚版。
全场哗然。俞辰瞪大眼睛，看着这个陌生男生站在钢琴旁，手指在吉他指板上飞舞，将他苦练三个月的古典乐曲彻底颠覆。
更让他愤怒的是——观众沸腾了。
"太酷了！"
"这才叫音乐！"
"安可！安可！"
俞辰猛地合上琴盖，起身离场。身后传来那个男生的喊声："嘿，别走啊！我们配合得不错！"
"谁要跟你配合。"俞辰头也不回地走进后台，心脏还在因为愤怒而剧烈跳动。
五分钟后，那个男生追了过来，脸上还带着兴奋的红晕。"我是新转来的林阳，高二(7)班。你的钢琴弹得真棒，但太死板了，需要点活力！"
"你凭什么擅自改动我的演奏？"俞辰冷冷地问。
林阳耸耸肩："音乐是活的，不是博物馆里的展品。再说观众不是挺喜欢的吗？"
"那不是音乐，是噪音。"俞辰抓起乐谱头也不回地离开，身后传来林阳的喊声："明天中午音乐教室见，我教你什么叫真正的音乐！"
俞辰没打算赴约，但命运似乎另有安排。
第二章被迫二重奏
"你们两个，站住。"
第二天早自习前，音乐老师陈明拦住了正要进教室的俞辰和走廊另一头的林阳。
"校长看了昨天音乐节的录像，决定派你们代表学校参加下个月的校际音乐比赛。"陈老师推了推眼镜，"二重奏项目。"
"什么？"俞辰和林阳异口同声。
"我和他？"
"和他？"
陈老师露出狡黠的笑容："没错，就是你们两个。俞辰的钢琴技巧加上林阳的创意改编，校长说这是'古典与现代的完美碰撞'。"
"我拒绝。"俞辰斩钉截铁。
"我也是。"林阳抱起手臂。
陈老师叹了口气："那太遗憾了。俞辰，你父亲刚给我打电话，问你是否还坚持每天练琴四小时。林阳，你转学前的处分记录..."
两人脸色同时变了。
"好吧。"俞辰妥协了。
"行吧。"林阳撇撇嘴。
中午的音乐教室里，火药味浓得能点燃。
"先说好，我负责主旋律，你只能伴奏。"俞辰打开琴盖。
"哈！应该是我主奏，你伴奏才对。"林阳插上吉他音箱。
三小时的排练毫无进展。俞辰坚持按原谱演奏，林阳则不断加入即兴改编。两人争吵的声音引来了不少围观同学。
"你们这样永远配合不好。"陈老师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试着听听对方的声音。"
俞辰深吸一口气："好，你弹一段，我听。"
林阳愣了一下，随即弹起《卡农》的旋律。简单而优美的音符流淌而出，俞辰惊讶地发现，这个看似叛逆的男生指法竟然如此精准。
不知不觉，俞辰的手指也落在了琴键上，为林阳的吉他添加了和声。古典吉他与钢琴的对话在教室里回荡，围观的同学渐渐安静下来。
最后一个音符消散后，教室里响起掌声。
"这才像话。"陈老师满意地点头。
林阳转头看向俞辰，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嘿，我们好像有点默契了？"
俞辰没有回答，但他心里清楚，刚才那几分钟是他弹琴以来最...自由的时刻。
第三章弦外之音
"所以，为什么选择吉他？"
周五放学后的排练间隙，俞辰突然问道。一周的强制合作让两人之间的火药味淡了不少，至少能进行基本交流了。
林阳正在调音，头也不抬："便宜啊。二手吉他三百块就能买到，钢琴呢？"
俞辰愣住了。他家那架施坦威是父亲从德国订制的，价值七位数。
"我六岁开始学琴。"俞辰说，"每天四小时，雷打不动。"
"哇哦，音乐世家？"林阳挑眉。
"我父亲是俞成林。"
"那个著名指挥家？"林阳吹了声口哨，"压力山大啊。"
俞辰没有接话。父亲的光环既是荣耀也是枷锁，他从小就被期待成为下一个钢琴神童。
"我妈是开小餐馆的。"林阳突然说，"我爸在我五岁时就跑了。音乐对我来说...是逃避吧。"
俞辰惊讶地看着林阳。这个在舞台上光芒四射的男生，此刻低着头，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琴弦。
"下周排练见。"林阳突然站起来，背上吉他快步离开，留下俞辰一人坐在钢琴前。
周末，俞辰鬼使神差地来到了林阳提到的那家小餐馆。"林记小吃"的招牌已经褪色，店里只有零星几个顾客。
柜台后的女人抬头，俞辰立刻认出了那双和林阳一模一样的眼睛。
"阿姨，我是林阳的同学。"俞辰说，"他...在吗？"
"阳阳去医院陪我做检查了。"林母咳嗽了两声，"你是他乐队的朋友？"
俞辰这才注意到墙上贴着的照片——年轻的林阳抱着吉他站在小舞台上，笑容灿烂。
"他有天赋。"俞辰真诚地说。
林母的眼睛亮了起来："你一定是俞辰吧？阳阳说你钢琴弹得可好了。"她压低声音，"他这几天晚上都在练一首钢琴曲，说是要给你个惊喜。"
周一中午，俞辰提前来到音乐教室，推开门却愣住了——林阳正坐在钢琴前，笨拙地弹奏着《梦中的婚礼》。
那是俞辰上周随口提过最喜欢的曲子。
林阳听到声音猛地回头，手忙脚乱地合上琴盖。"呃...我只是..."
俞辰走到钢琴旁，翻开琴盖："第三小节，你指法错了。"
林阳挠挠头："钢琴太难了，还是吉他简单。"
俞辰坐下来，完整地弹了一遍这首曲子。弹完后，他转向林阳："谢谢。"
林阳笑了："不客气。对了，我有个想法..."
他从包里拿出几张手写乐谱："我试着把你的钢琴曲改编了一下，加了点摇滚元素。我们可以——"
"你改编了我的曲子？"俞辰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
"只是个小样，还没完成..."林阳的声音越来越小。
俞辰抓起乐谱，上面赫然是他原创的《冬夜变奏曲》，但已经被改得面目全非。
"谁允许你动我的作品？"俞辰将乐谱撕成两半，"你以为加几个和弦就是创作了？"
林阳脸色煞白："我只是想..."
"我们之间的合作到此为止。"俞辰摔门而去。
他不知道的是，林阳花了两周时间研究钢琴谱，就为了能和他有更多共同语言；他更不知道，林阳的母亲需要一场昂贵的手术，而校际比赛的奖金是他们唯一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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