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尊,你留不住我。”
几乎是同时,雪山骤然崩塌,裂开的缝凹陷下去,山石滚落,山崩地裂。
安客君踏上虚空,回身垂眼,看着临危不乱的白衣仙尊,他森然一笑,修长的手指上缠着几根暗红色的线,锋利的刺入崩裂的雪山,随着大阵轻轻晃动。
苏临舟收回伸出的手,他轻轻闭上眼,又缓缓睁开,良久,他平静而清晰的问了一句话。
“你费尽心思的随我回寒霄殿,为何又要走呢?”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想要什么?雪山下,是什么东西?”
安客君但笑不语,手上操控的法阵却不停,而远处天边似乎正在赶来几名弟子。
是啊,他杀月欢时明明可以更快地了结,但他还是故意拖延时间,掐着寒霄殿来到卫家的点杀了月欢,让自己陷入危机,佯装无法逃脱,为的就是让苏临舟带他来寒霄殿。
苏临舟明明什么都知道,却偏偏要和他演完这场戏。
图什么呢?
“仙尊,你是不是忘了,我是魔界中人,”安客君忽的沉了脸色,眼里似有疯狂,“我为何不走?等着你来杀我么?”
言罢,他操纵魔气凝成一把黑剑,眼神狠厉的向下压去。
铿——
蝶魄剑与黑剑相撞,气流一涌,青丝白发在空中狂舞。
四目相对,一个平静,一个疯魔。
“离渊,我不会杀你。”苏临舟忽的道。
安客君指尖一颤,猩红的眸子似有一瞬间的恍惚,但下一瞬,寒霄殿的人御剑而来时他一挥袖袍,威压铺散,震人心魂。
而本就神魂不稳的苏临舟一下子往后退了几步,执剑的手微微颤抖,但他的神色仍是一片平静。
得了空隙,安客君从储物戒里抽出一沓黄纸,他往天上一抛,黄纸便自成一道阴阳八卦图,森然的魔气四散,腐蚀生灵。
他一瞥来的人,预测了一下来人的修为,发现来人皆在大乘期以上,他眸色一沉,冷笑道:“出来!”
几十个黑黢黢的影魔凭空出现,只听得主人安客君森然道:“拦我者死。”
影魔仰头发出桀桀笑声,身子一跃,就扑向刚赶来的弟子。
弟子没见过魔域这玩意,难缠又诡异,一时间竟抽不出身来。
“师兄小心!”他们抽空喊了一声。
蝶魄剑剑意猛地一震,面前的影魔便龇牙咧嘴的吼叫,破烂的黑色身躯骤然凝聚,又纷纷扑向白衣仙尊。
苏临舟眸色一厉,执剑破开混沌,雷霆气势随剑而出,狠狠劈开眼前这团黑黢黢的玩意,他视线一落,就见安客君已然落到崖底,一手压在阵眼上,地里隐隐有白光浮现。
他一闪身,便化作流光飞向崖底。
崖底的阴阳八卦图飞速旋转,指尖血一滴,白光彻底破开泥土,流入安客君的手中,他闷哼一声,身子一歪,差点倒下,又堪堪撑住。
这是寒霄殿雪山下的龙骨,只有来了寒霄殿,才能取出,这就是他随苏临舟寒霄殿来的目的。
魔族觊觎龙骨,不早点取出,恐怕会给寒霄殿引来杀身之祸。
他微微抬眼,猩红的眸子盯着从天而降的白衣人。
龙骨入体,安客君感觉自己浑身滚烫,神魂像是被分成了两半,一半在混沌黑暗中,一半在此地。
骤然间,驳杂的哭叫声刺入脑海,百年前压下的孽障因为这两根龙骨彻底暴乱!
安客君闷哼一声,眼睁睁看着身上浓稠入墨的魔气倾泻而出,所过之处草木俱枯,眼看就要碰到往前走的人脚下,他一咬牙,将魔气堪堪拉回。
“离渊?”苏临舟脚步一顿,又疾步向前,伸出的手却被一把甩开,他蓦地一愣,手指无措的搓了搓,“你取了什么?你状态很不好。”
安客君额间冒着冷汗,身上却异常滚烫,尤其是腹间丹田处如烈火灼烧那般,烫的他想要掏出丹元,以缓解滚烫之意。
在他失神之际,一只微凉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
“你身上怎的如此烫?”苏临舟不知何时已然靠近他,眉头微蹙。
安客君一个哆嗦,他呼出一口气,仰头看了看死了大半的影魔,又颤抖着把手压在腹间,他咳了几声,整个人往前一跌,跌入了一个怀抱。
他与苏临舟相拥,对方却僵住了,他轻轻一笑,道:“仙尊,再会。”
苏临舟一愣,他微微低头,就见安客君竟是徒手从腹间掏出了一颗血红色的丹元,其上连着血丝,汹涌澎湃的灵力撞击着二人,他瞳孔骤缩,就被安客君猛地一推。
“离渊?!”
安客君惨白着脸,却邪气的笑起来。
砰——
一声巨响后天地似乎都静了,安客君所在之处变成了一片血雾。
“自爆丹元?他疯了?!!”
“他死了?”
“尸体都没了!”
弟子纷纷惊呼。
苏临舟耳边一阵嗡鸣,他被爆炸波及,蓦地喷出一口污血。
“师兄你没事吧?”姗姗来迟的裴肃一脸紧张的问道。
他方才接到消息说此处雪山塌了,登时一惊,连忙赶过来,就见到了安客君自爆的那一幕,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他还没回过神来。
安客君太疯了,宁愿自爆丹元也不愿留在寒霄殿。
可,他真的死了么?
“没事,你用容器将此地气息保存下来,带回去。”苏临舟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血雾,神色晦暗不明。
裴肃点点头,拿出容器去存储气息。
待收拾好一切,裴肃看了看一脸平静的师兄,道:“师兄,走么?”
“你们先走,方才发生的事如实禀报。”
苏临舟眼眸里映着眼前的狼藉,眉间一片冷冽。
“是。”不知为何,裴肃觉得师兄这副模样莫名有种山雨欲来的危险,那点漆似得眸子似压抑着沉重危险的情绪,他心里一惊,连忙带着弟子离开。
白衣仙尊萧索孤寂的身影在苍茫天地下更显寂寥,寒风呼啸,白衣猎猎。
五日后——
无妄海边,一人在岸边五里一徘徊,将柔软的沙子踩上了凌乱的脚印,而另一人安安静静的坐在礁石上,目光定定地望着海上。
“林启,你说这离渊怎地还不来,我们都等了五天了,他不是叫我们五日后在无妄海等他吗?都那么久了,他还没出现,会不会出什么事了?”陈免就是那个五里一徘徊的人,他神色焦急的望了望海面,急的直跺脚。
坐着那个就是林启,他默了默,道:“你别急,主人一定没事。”
“我怎能不急呢,哎!”陈免走不动了,索性一屁股坐下来,想用聊天缓解他焦灼的盼弟心情,“诶,林启,说来,我好像还未问过你是怎么到的魔域呢,只听离渊说他在门口捡的你,这不靠谱的就这么忽悠我,要不你跟我说说呗。”
“……”林启一噎,心想确实不靠谱,可好像又没什么不对的地方,他想了想,道:“三百年前,我还是个凡人,我那时有个妹妹。”
后来他们被魔修抓了,献给了魔域的一个魔头。
那魔头说,只要他乖乖听话,他的妹妹就会安然无恙,他信了。
他被魔头拿来炼制邪术,简直是痛不欲生,生不如死。
后来,邪术失败了,那魔头便要拿他妹妹来继续炼制邪术,他拼命反抗,却被挑断手脚筋丢进满山尸骸中,等待着魔物的啃食。
血海之中,他爬了出来,爬到了满堂醉,敲开了满堂醉的大门。
只因他们都说城主之前是个霁月风光的仙尊,他想拿自己的命去赌一赌。
林启永远都忘不了他敲开满堂醉大门的那一日——
大门被挥开,一道慵懒的嗓音慢悠悠响起:“今日又是谁来送死?”
接着,一个白发玄袍的人在他跟前蹲了下来,一副饶有兴味的样子,他的心猛地一沉。
他没看出什么霁月风光,他只看到了那双笑眼下的疯魔。
“城主……我想、想求你……”可他既爬了来,便是豁出了性命。
“求本座?”安客君勾唇微笑,“你所求为何?”
“我愿生生世世做你的奴仆,只求你能救我妹妹。”林启哑声道,眼泪划过脸颊,眼里是乞求绝望。
安客君嗤笑一声:“本座不稀罕你这样的奴仆。”说着,他起身就要去关门。
林启一怔,慌乱的抬手去抓了一片衣角,嘶吼道:“求你——城主,求你,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我求求你,求你……”
那一刻,安客君似乎愣了一下,他垂眼不辨喜怒的看着他,随即嫌弃的啧了一声,拎起林启,去往了林启口中的那个魔窟。
那夜的魔域很黑,月色血红,林启倒在一边,看着安客君一人杀了个昏天黑地。
血色洇红了地。
而后,安客君从血池中抱出了一个小女孩,他捂住了小女孩的眼,轻声道:“别看。”
别看……
林启蓦地瞪大双眼,全身浑身颤抖,再也抑制不住泪水,失声痛哭起来,像是要哭干所有的委屈与不甘。
……
海水翻涌,今夜的月色似乎又是一片血红,瞧着愈发诡异。
“那……后来呢?你妹妹怎么样了?”陈免没见过林启的妹妹,心里漫上一阵寒意。
林启神色平静的看着海面,道:“她死了。”
陈免双眼微睁。
林启麻木的转动眼珠:“她被邪术折磨得不成人样,日日夜夜都要承受着撕心裂肺的痛。主人也解不了那个邪术,他让我自己做选择。”
“什么选择?”陈免涩声问道。
林启闭眼,声音很轻:“看着她痛苦,抑或是,让她解脱。”
陈免顿时哑然,林启做了什么选择,不言而喻。
“对不起……”
“没关系,生死有命,只是我比她幸运点罢了。”林启笑了笑,他忽的起身,道:“主人来了。”
两人视线一凝。
只见平静的海面再次形成了一个漩涡,却不大,渐渐地,一个黑影浮现在海面上,那个黑影踏在平静的海水上,如履平地,从容走向岸边。
“主人!”
“离渊!
安客君轻咳几声,他的肤色似乎更白了,像是从未见过光的人,见到陈免和林启,他遥遥一笑。
“久等了,”他踏上海滩,松软的质感让他感到自己终是归于实处。
“你晚了五天!”陈免上前一锤师弟,“你怎么出的寒霄殿?”
林启则安安静静的跟在两人身后。
“自爆丹元,魂归无妄。”安客君忽的一笑,他语气轻快:“反正我死不了,那么多个分身呢。”
“你!哎,自爆丹元,你疯了么?就算你死不了,可是不疼么?分身也是命!”陈免心一紧,急道。
安客君浅笑着,道:“不疼……师兄,别急了,我这不都回来了么?走吧,回满堂醉。”
陈免一噎,他摇头叹了口气,怎么可能不疼?只是离渊早已习惯疼痛罢了。
三人踏上夜色,如鬼魅般走向魔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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