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
亚科夫决定先从那“温顺者”下手。
那日尤比饮过血,他便叫那高卢男人出来。蜜色的手腕上留着只刀疤——看似尤比今天没在他的脖子与手腕上留下任何咬痕,更偏爱杯中的口感。“他今日为何不咬你的脖子?”亚科夫状似随意地问。“他从来都咬我的脖子。”
“温顺者”没想到亚科夫会与自己搭话。“我从不问主人的事。”那男人恭敬极了。“主人想怎么喝我的血都行。”
这笨拙的回应符合亚科夫的猜想,让奴隶出身的斯拉夫人窃喜。“今天你先不要回去,这里不比卡纳卡基斯家,正缺人手。”亚科夫举着烛台,带他到书房。“你会读书写字吗?”
“不会。”血奴说。
亚科夫故意皱起眉头。“那你会洗衣做饭吗?”
“不会。”血奴又说。“大人,我曾是个赛马手,不会做这些。”
“这可没有竞技场给你赛马。”亚科夫坐到书桌前。“你在这除了卖血,没别的可做?”
“我的血是上好的。”“温顺者”警惕地瞧他。“保持这血的风味便是我的职责。”
“你没听见我的话吗?这不像卡纳卡基斯家,正缺人手。”亚科夫嗤之以鼻。他面露厌恶,歪着嘴笑了。“赛马手都有身好力气。既然如此,你便去地下的锅炉房帮忙劈柴吧。”
“可这还叫我如何保持血的风味?”
“劈些柴就能叫你的血变难喝了?”亚科夫惊乍道。“塞勒曼还说,你们个个是佼佼者。”
“温顺者”温顺地说不出话来。
亚科夫长叹一声,从椅子上起身,向锅炉房的方向去,谅那高卢人血奴不敢不跟在他身后。“努克,我为你带来个帮手。”他唤那黑黢黢的孩子出来。“叫他今天把你的活多干些,最近的水烧得都不够热了。”
机灵的小孩转着眼睛瞧他的脸。“真抱歉。”他先是伏在地上向亚科夫行了礼。“都怪我手脚不利索…劳烦您思虑。”
亚科夫摆摆手,冷脸丢下那血奴便独自离去。舒梅尔不知何时已守在长廊的楼梯边,听见他的脚步声便不住叹气。
“可真有你的。”眼盲的犹太人边跟随他,边哭笑不得地感叹。“还真是恶人自有恶人治!”
“我哪治什么了?”亚科夫引他回到书房。“我们今天接着谈港口的事。”
不出几日,他便愉快地发现尤比喝那“温顺者”的血的时间变少了。现在吸血鬼逐渐与“慈悲者”走得更近,每日依偎在那摇篮似的胸脯上。亚科夫想,他该如何处理这人?圣女般的血奴如母亲般温柔对待尤比,恰似对自己的亲生孩子,不禁叫亚科夫想起克里斯蒂娜——他便又有了办法。
“如何才能叫自己的血变得好喝?”一日,亚科夫问她。“你怎能受得了这种折磨?”
“这是种奉献。”“慈悲者”回答他,像在施人教诲。“母亲给予孩童乳汁时,只望见他心满意足的脸,自己也心满意足。”
“世上真有这样无私的人?”
“真有的。”“慈悲者”说。“我的血便是我爱的证明。”
“可你拿这血换了永生。”亚科夫却说。“真爱他,又为何非打上刻印?要是没了刻印,你还能从一而终吗?”
“你不过是想扰乱我的心绪。”那血奴闭上眼睛。“嫉妒叫你失心疯了。”
“我这话并非空穴来风。”亚科夫却不依不饶说下去。“我曾见过一位与你相似的血奴,正负责照顾幼时的主人。那人失了刻印,短短两年就成了苍发老人。后来是她失心疯了,还乔装靠近,把刀子插进主人脖子里。我的血难喝,可我正是负责避免再有这事。”
“那不是爱。”“慈悲者”坚持道。“她将爱与独占混淆了。”
“谁也无法证明这个。”亚科夫质疑她。“兴许你失了刻印,血一样会变得难喝。到时,谎言便不攻自破。”
几日下来,那“慈悲者”竟不再来了。“这次你又用了什么伎俩?”舒梅尔不知在赞叹还是恐惧他的手段。“真是可怕,亚科夫!先前我还以为你是个莽夫,不懂得这些东西。”
“是这些人太脆弱,个个是花瓶,一碰便碎。”亚科夫已生出股自信。“这种人的血也配入尤比的口?”
“这般看来,便是纯洁的血最为难得珍贵。一经思想的玷污,纯洁便一去不复返了。”舒梅尔笑着问。“最后那位‘生机者’,你又要如何对付?她来自撒哈拉的更南边,嘴里说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懂。”
这倒是个问题,亚科夫想,语言不通会使人的思想也无法流通。“一个小姑娘而已。”但他不屑地回答舒梅尔。“人性是相通的。”
谈话间,那黑皮肤的血奴与尤比一同从帷帐后走出。亚科夫瞧见他们,便跟上前去。“兴许她能和我一起学希腊语。”他试探尤比。“你想多收个学生吗?”
“你竟愿意吗?”尤比回头惊讶地瞧他。“我还以为你讨厌他们呢!”
“我与他们聊天说话。”亚科夫浅浅笑了。“一经了解,我发现自己也没那样讨厌他们。”
“嗯…我最近还蛮忙碌的。”尤比停在那,却面露难色。“要是叫娜娅教你们呢?”
亚科夫没料到他作这回答。“什么?”他又望向舒梅尔缠着绷带的脸,即刻便发觉自己被瞒着事情,假装的笑容立刻便消失。“你有可什么忙碌的?”
“我可不是故意瞒着你的,只是你日日都不在家,没机会可说。”尤比招招手,叫那血奴退下,又唤奴隶来为他更换衣物。“你整日忙港口的事,舒梅尔整日忙店铺的事,我怎么好什么都不做?我之前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可以学着姐姐那样,在夜里多结交些人,于是现在每晚到君士坦丁堡大学参加些沙龙。”
亚科夫面露困惑——他不懂大学和沙龙具体是什么东西。
“那有学识渊博的讲师,还有他们富有权势的学生们。”尤比见他呆滞,便细心解释。“放心吧,不是那种暴饮暴食的宴会,不会叫我呕吐。”吸血鬼笑起来,嘴角现出两朵梨涡。“我想,你该没有意见吧?”
亚科夫不知说什么。这貌似又不是他想要的,可他什么毛病也挑不出来。娜娅取来礼服与首饰,像层层枷锁般将尤比牢牢束住。亚科夫望着那些灿烂夺目的衣料与金银,发现自己简直像捡了芝麻丢了西瓜的蠢货,正叫主人将他甩得愈发遥远——“…我没有意见。”他觉得自己该成熟沉稳些,可又止不住地觉得委屈。刻印与戒指在他胸口灼热起来。“要是你遇到谁,认识谁,记得要和我说。”
“哦!好吧,还真有那样个人。”尤比戴了头冠,又转过头瞧他。“我前两日认识了菲拉克托斯家的长子,名叫狄奥斐卢斯,和我一般年岁。他是个见多识广的贵族,给我讲了不少事情。”
希腊人的姓氏和名字重复又绕口,亚科夫刚听了便脑子空空全不记得。“…那是谁?”他警惕地想起锡塞罗油滑的脸。“他家里做什么的?”
“他的父亲管这的监牢。”尤比背对着他。“现在他正学着那些事呢。”
舒梅尔的耳朵动了动。
“…这人什么样,性格如何?”可亚科夫依旧不依不饶地问。“他怎么肯结识你,谁知道是不是心怀叵测?”
“你要是好奇,我就请他过几日来家里。”尤比回头来打断他。“你见了他,可别再说这些肆意揣度的话了,亚科夫。”吸血鬼抱怨起来。“你是我亲自册封的骑士,不该丢我的脸面。”
亚科夫终于发现,飘走的风筝早不在他手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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