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幕 条条大路(五)

一双娇小冰冷的手在尤比身上来回摸索。染成红色的指甲扫过他渐长的发尾,揉捏他的脸颊与下巴,又顺着他的脊骨摸下去,摁住后腰上那两片翅膀印记的位置。尤比被触碰得浑身不自在,却又不好躲藏。“姐姐…”他难堪地开口,却发现安比奇亚正盯着他的嘴角,瞧里面折起的尖牙。

“你长得比我还高了,真是个奇迹!”红发的吸血鬼盯着他的眼睛,牵着他的手摸那枚黑曜石底托的红宝石指环。“你和母亲长得这样相似…”

奇迹?孩子长高算什么奇迹?亚科夫依旧愣在庭院中。他看到安比奇亚踮起脚尖,亲吻了尤比的额头,在那块光洁皮肤上留下殷红印记。塞勒曼不知何时已从后门进到房间里,支开了所有仆从,还站在角落监视他。

“母亲…”尤比被这亲密的一吻惹得又快哭了——可他硬生生将眼泪与哽咽都吞进肚子。“母亲去世了。我只能将她的头颅带来。”

安比奇亚注意到他手中被细亚麻布包裹着的罐子。“给我瞧瞧。”她接过那罐子,不由分说将手指绕在布料打的结上。这动作使尤比瞬间寒毛直竖,鞋跟不稳。“等等,我…”他后退一步。“已经两个月了,我还没有瞧过里面…”

“一颗腐烂的头。”安比奇亚打断他的怯懦。“无论谁死了,都会像这样腐烂的。你要接受这事。”

亚科夫的刻印开始发痒发烫。他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看到尤比缄了口,拿出一副坚强又沉痛的模样。这画面叫他的心脏难受地加速鼓动起来——那只染红色指甲的、纤美白嫩的手很快打开神秘的结。像是在马戏团里揭开帷幕,安比奇亚猛地拉开那层薄薄的细亚麻布。

玻璃下的头颅已丝毫看不出卡蜜拉生前的美艳。她银白的头发全掉光了,吸饱了血液,在罐底杂乱地铺满,结成黏腻肮脏的深色一团。她的眼窝凹陷着,脸上的所有肌肉像黑色蛛网紧紧贴在头骨上,皮肤像风干蜡黄的布缠成一团,许多地方已经干枯裂开。她的鼻子似乎短了不少,牙龈与牙齿在薄薄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但这都不是最可怕的。亚科夫看到,白绿的霉菌已经覆盖了她的口鼻眼耳,在腐烂枯萎的□□上茂盛地生长,昭示着生命到□□的破灭。

真恶心。亚科夫怀着担忧瞥向尤比检查他的脸色。他猜尤比一定吓得闭上了眼睛——可他的主人稳稳站在那,凝重地注视母亲被菌丝覆盖的、空无一物的腐烂眼眶。月光与泉水在他红宝石似的眼中摇曳。像是根鱼刺生生划过亚科夫的食道似的,刻印的痛苦停止,却仿佛留下了伤口。

安比奇亚将那恐怖的玻璃罐子托在薄薄的掌心,旋转着仔细观察。这场面诡异极了,像某种原始又野蛮的献祭仪式——她紧盯着罐中几近不成人形的头颅,像是要从中看出什么门道,可显然一无所获。“你一定等着告诉我她是如何死的。”她小巧鲜红的嘴唇迅速动着。“现在就该说了。”

“…在我的十八岁生日那天晚上。有一伙十字军来城堡里,母亲杀死了他们。她站在大厅里,一边哭,一边头掉下来…”尤比的手紧紧攥着衣角。“所有的血奴都不见了,母亲只留下了亚科夫…”

“她在那天晚上把我变成了血奴。”亚科夫抢白道。“她要我照顾她的孩子…”他说着,却发现站在墙角的塞勒曼正板着脸冲他边使眼色边摇头,无声地告诫什么——显然已经太晚了。

“你怎么敢随便插话?”安比奇亚的惊讶大过愤怒。“把嘴闭上。”

“他,亚科夫不是故意的!”尤比一把攥住亚科夫的手。“他是被卷进来的,他本来什么都不知道…”

“哦,小可怜鬼!”安比奇亚以一种高高在上的怜悯眼神瞧他。她缓缓将罐子重新用细亚麻布包好,递给塞勒曼。“你这一路该受了多少苦呢!”

那眼神叫尤比说不清道不明地不舒服。他怀着歉意瞧亚科夫的脸,却发现血奴已阴沉地站在那,又将自己的嘴唇咬得鲜血淋漓。尤比不禁心虚地扭回头,避开那张满是敌意的脸。

“我已经派人去了特兰西瓦尼亚,接应母亲的封地。我猜,那一定起了叛乱,正需要一支军队。一个月后,我就能得到消息。”安比奇亚流利无比地说这些话。她红发上的黄金饰物来回闪烁着寒冷的光。“你带来了她的头颅,我们该安葬她。我会立刻着人准备葬礼,邀宾客参加。该找一间最好的教堂举行这仪式,绝不失体面。还能顺便向别人介绍你,一举两得。”

“介绍我?”尤比心底涌起一片慌张。“向谁介绍我,干嘛要这么做呢?”

“你是我的弟弟,有高贵的身份!这些苦日子真把你泡坏了。你要听我的话,回到正轨上来。”安比奇亚亲密地揽过尤比的肩膀,携他到冰冷的长廊中。华美衣裙上的繁复图案随脚步急匆匆地动。“你会需要让自己立足的本领。人脉、财富、渠道,缺一不可。难道你真想永远寄人篱下吗?也许有一天,我还需要你回到特兰西瓦尼亚去,继承母亲的头衔。”

“我…”尤比慌张得不知所措。“我感激你,姐姐。我不想给你添麻烦…”

他过于胆怯、声音太小。安比奇亚似乎无视了他的话。她的红色眼珠在浓密睫毛下簌簌地转,发出一声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冰冷叹息。一行人在走廊里穿行,仆从追赶着他们的步伐为他们点起烛火。

“对了,巴图尔的战役打得如何?”安比奇亚忽然停下脚步问。“你有观战吗?”

尤比努力换上副严肃神情,回想当初情景。“…我看完了那场战役。”他跟不上安比奇亚的思路,只得小心地咬文嚼字,生怕引起误会。“他…他的军队与布拉索夫城的军队都几乎全军覆灭,两败俱伤。他的妻子图拉娜背弃了他,他…”尤比低下头。“他想和我们一同走,可亚科夫扔下他了。”

安比奇亚默不作声地瞥了亚科夫一眼。那可怕眼神叫亚科夫浑身发毛,冷汗满背。“我要教给你第一件事。”她忽然换了语气,无比诚恳地告诫尤比。“别在一个血奴身上索要所有东西,明白吗?鸡蛋全放在一个篮子里,一颠簸就全打碎了。”

尤比显然没听懂她的话,只敷衍着嗯了一声。安比奇亚却也不追究,又继续携着他走动。一行人的脚步急匆匆的,叫亚科夫不明白悠闲的贵族为何生活得如此雷厉风行。很快,两人被带到一间宽敞漂亮的厢房,一大一小两间嵌套,有柔软床铺与体面躺椅,也有齐整的桌椅摆在巨大的阳台旁。仆从迅速在房间内点起油灯,叫四周的角落明亮温暖。

“这是给你的。”安比奇亚扶着尤比的肩膀,冰冷的手指牢牢钳着两块单薄肩骨。“有什么需要,就问塞勒曼。能给的该给的,他都会给你。”

尤比发觉姐姐的手正离开他的肩膀。他张了张嘴,猛然想起自己还有话没问。“呃,海伦!”他转过头,结结巴巴地说。“海伦要我问你,皇帝…你知道热那亚租界最近…”

“哦,那件事。”安比奇亚打断这蹩脚措辞,望向他惊慌失措的眼睛。“告诉她不用担心,专心看守自己的店铺就好。”

她听懂我的问题了吗?回答中是否有什么我不了解的深意?尤比为难地想,必须一字不差地回复给海伦才好。“嗯…还有一件事,我们,我们有个犹太朋友,最近可能会写信来…”他怯懦地讲,声音越来越小。

话语间,安比奇亚已匆忙地行至走廊深处。“这种事和我讲做什么?”她的话语严厉又轻蔑,听不出是生气还是高兴。“和塞勒曼说去。”

尤比望向那长廊中远去的冰冷背影,终于失落又放松地长出一口气,从紧张与疲惫中抽身而出。取而代之的,一股模糊的失控感在他的周身蔓延,仿佛呼吸间有无数根细线正穿过他的关节,试图剥夺他的思考与意识。

亚科夫正站在他身后。一只沉甸甸的、坚硬的、覆着铁手套的手按住他的肩膀。

“对不起,亚科夫。”尤比悻悻抬起脸瞧他。“我该帮你问她如何能去掉刻印…”

“我暂时没这想法。”血奴的话语中蕴着不知名的嘈杂情绪。“她也绝不会回答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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鲜血刻印
连载中爵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