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科夫感觉他像是捧着块冰,铁手套的指尖逐渐冰冷起来。他蹒跚地跟随这位较他矮小不少的孩子,低头看着他的黑发,紧张地抿起嘴唇。亚科夫想,这宅邸里竟还有更多的吸血鬼吗?如果只是一个天真而没见世面的孩子,他尚能控制把持。但如果是更多的卡蜜拉那样的可怕的生物呢?自己将被他们如何玩弄,折辱,扒皮拆骨啃咬致死呢?
二人走过那段多窗的走廊,很快,他们穿过漆黑的门洞,来到那楼梯处。亚科夫忽然就明白尤比说的是什么意思——他刚刚担心的事情纯粹是多余的。他们正站在楼梯交汇的二层处,那里正对着那张巨大的,真实细腻的三人画像。
“我想,你进来时该瞧见这幅画了才对。这是舒梅尔画的,你认识舒梅尔,对吧?你还带着他的东西呢。”尤比的眼神游离,像是在强迫自己不去看楼下的景象。“左边的红头发的女士,是我的姐姐,安比奇亚。她是母亲的第一个孩子,现在住在君士坦丁堡,已经结了婚,改了姓氏;右边的是我的哥哥,伊纳尔特。据说他现在在布达佩斯,在国王的内廷呢。中间的,是特兰西瓦尼亚的女大公,我的母亲,卡蜜拉。你已经见过了。那时候我还在她肚子里呢。”
尤比的古典拉丁语说的十分流利,像个满腹学识的人类贵族在介绍家谱。亚科夫重新端详起这画作。画中三人看起来长相并不相似。但亚科夫又去看尤比的脸,他想,应该没有任何人会怀疑尤比和卡蜜拉的血缘关系。
“你的母亲命令我照顾她的孩子。照你说的,你并不是她唯一的孩子。”亚科夫皱着眉说。
“什么?”站在他身边的小少爷忽然就噤了声,头也低下去。过了一会,他才抬起头,愁怨地瞥了他一眼。“…我巴不得你不跟着我呢!”尤比从他的身边背着手绕过去,悠闲淡然地踩着鞋跟走下楼梯。这伪装的行为再次被亚科夫准确无误地识破——他在掩饰不安。
亚科夫得意地了然于胸。他需要我,而不是我需要他。
鞋跟敲击石砖的声音在大厅中清脆地回响。尤比走下楼梯,踩进血泊中,液体飞溅的声音黏稠地散开。他的眼神依旧游离。亚科夫意识到,这吸血鬼的孩子不是在回避大厅中残肢断臂的惨状——尤比背着手,在盛有破碎尸体的银餐盘间自如穿行,像个依旧无所事事的贵族一般,直至漫步至母亲的头颅旁——这才是他在回避的东西。他停在那里,鼓着勇气说。
“母亲从不让我走出这里,去外面看看。她总和我说,还不到时候,等我长大了,才可以离开这里。而今天,是我十八岁的生日。我想,这总算是长大了吧?我终于要离开这里了!”
十八岁的生日,亚科夫想。首先,尤比看起来绝没有十八岁。其次,他曾见过十二岁的男孩已经娶妻生子上战场了,可从没有人问过那娃娃他有没有长大。
“我早对今天有所预料的。”尤比瞪着眼睛,死死盯着亚科夫。他笔直而坚定地立在血泊和烛光中。“从小到大,母亲问过我无数次,如果有一天,她离开了,不在了,死了,我该怎么办呢?
“刚开始的时候,我只会哭,会闹,还有耍赖。”他的眉头猛地蹙起来,但迅速又换上一副自以为优雅从容的表情。“后来,我就说,我才不需要她。没了她我会活得更好,更自由。我早就长大了。”
亚科夫看着他俯下身子,悲愤地拾起母亲的头颅,动作轻盈而小心。那美丽肮脏的头颅被尤比捧在怀里,一些冰冷的污血沾到他那双干净细嫩,没拿过剑也没拿过锄头的手指上。但亚科夫一点都不愿同情他。他想,这算什么呢?这孩子至今还对世界的险恶与丑陋一无所知,真是惹人嫉妒又惹人嘲笑。但同时他想。
这是个吸血鬼。亚科夫阴暗地想,这也是个孩子。这想法叫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我能控制他吗?
这念头一闪而过,像火花一般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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