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缓慢停下来,听到车夫的话,顾洵轻嗯一声。
紧接着,车门上挂着的车帘被车夫打起,一缕午后的明媚阳光照进了车厢。
昔颜顿觉这阳光有些刺眼,不由得用手中的纸筒挡了挡。
“这纸还真是物尽其用了。”
顾洵声音虽清冷,语气却带着几丝揶揄。
昔颜连忙拿下挡在眼前的纸筒,才发现顾洵只在车门处留给她一角衣袍。
“哎,大人等等我。”
昔颜语气着急,仍不忘将纸筒收成平面状,叠好放进箱子里。
现在,昔颜只祈祷顾洵不是个心眼子小的人,千万别等回去再提字帖的事。
“昌运州署。”
踩着小凳子下了马车,昔颜用手掌遮了遮热烈的阳光,轻声念出了眼前衙门口高悬牌匾上的几个大字。
穿越到这个世界,昔颜最大的进步,就是认识了更多的繁体字。
所以昔颜才更不想写字,生怕顾洵再提起什么传世菜谱。
没有电脑没有打印机,全靠手写菜谱,昔颜想想就头大。
可刚刚在车上字帖那事……
晃了晃有些烦气的脑袋,昔颜目光移到州署大门,才发现顾洵早已站在那里,正与门房的衙役交谈。
“阿颜,这个木箱还搬进去吗?”
搬着牡蛎坛子的车夫,绕到车门问向昔颜。
“搬,搬,我全靠这里面的家伙什吃饭呢。”
说着,昔颜转身从车厢里搬出了她的宝箱。
能不能彻底端稳小食堂这铁饭碗,就靠这一举了!
昔颜定了定神,端稳箱子,疾步向顾洵走去。
“顾大人,知州大人早有安排,刚才马车一到,我们立刻派人进去通传了,请您在门房稍等片刻。”
顾洵点点头,脚步向门房里面挪了两步,离开了那耀眼的日光。
“哎呀,元卿!好久不见,近来可好?”
顾洵回身,就看到知州大人热情地从州署里迈步迎了出来。
“李大人,卑职一切安好,劳大人挂念。”
顾洵边说边双手向知州大人施礼,以示敬意。
“元卿,你这样尊称,咱俩的关系就远了,你还称我敬堂兄便可。”
李敬堂,顾洵父亲当年在国子监的学生,高中进士后,一直在闽地任职,前两个月才迁回北地,到了昌运州做了知州。
“卑职不敢……”
李敬堂比顾洵大上几岁,笑声爽朗,听到顾洵依旧自谦,不禁上前揽了他的肩膀。
“路途颠簸,元卿还没吃午饭吧,走,先去吃饭。”
看着两位大人揽肩而行,昔颜跟马夫,一人抱着个东西,紧随其后。
到了州署里的知州宅正堂,李敬堂才松开顾洵的肩膀,伸手示意他入座。
“家常便饭,微治薄酒,元卿不必客气。”
“多谢李大……”
不能顾洵把话说完,李敬堂直接拉他入座,并把筷子塞到他的手里,假装生气。
“再这样称呼,咱兄弟就生分了!”
“嗯,谢敬堂兄。”
“这样才对!”
昔颜看着桌前二人,你一来我一往的,心想古人吃顿饭还真是客套得有些麻烦。
满桌美味佳肴,顾洵抬起筷子,却并无饿意。
这可多亏了昔颜的一路贴心投喂。
自从昔颜被马车颠醒,顾洵的嘴就没停过。
一会儿吃个蜜饯,一会儿又尝个苹果,若不是字帖的出现,那一把瓜子,怕也要进了顾洵的肚儿里。
想到这,顾洵稍微顿了顿筷,抬头看向屋门外,正好看到立在门口的昔颜。
“敬堂兄,我带来一个人,给你介绍一下。”
“哦?在哪里?”
李敬堂好奇地放下筷子,顺着顾洵的目光望去。
一身粗布衣衫打扮,头上简单挽了个发髻,黛眉杏眸,樱唇琼鼻,还有那被日头晒得微微粉红的脸颊,更衬得她肌肤白皙如瓷。
“这位是……”
李敬堂放下筷子,起身问向身旁的顾洵。
“清渊县衙小食堂的厨子,昔颜。”
一身下人打扮的昔颜,李敬堂看了两眼,就骤然起身,顾洵顿时有些诧异。
“有什么问题吗?敬堂兄。”
“没,没有。”
李敬堂看着昔颜,总觉得曾在什么特别隆重的场合见过。
而且昔颜这模样,李敬堂越看越似曾相识,模糊与印象中的一个威严人影重叠,却一时怎么也想不起是哪位大人物。
但那随威严而来的压迫感,让李敬堂本能地不敢再坐着,不自觉站了起来。
直到听到顾洵问向自己,李敬堂才察觉到自己的异样表现,他稍显慌乱地赶紧把看向昔颜的目光转回,投到桌上满满的菜上。
一个县衙公厨的厨子,估计一辈子都没出过州县,李敬堂定神之后,哂笑自己,大约是错觉了。
“元卿,你带此人过来,是有何用意?”
“敬堂兄刚从闽地北迁,听闻嫂夫人十分吃不惯北地饮食,弟特寻了位会做南菜的厨子,看能否帮上什么忙。”
顾洵边说边招手昔颜进来,转头又对李敬堂道:“她知道要来州署,特地提前腌了海蟹酱,还备制了一坛新鲜牡蛎,十分有心。”
“李大人好。”
看到顾洵招手示意自己进去,昔颜连忙放下手中的宝箱,快步走到顾洵身旁,恭敬向李敬堂问好。
刚刚得罪了金主大大,现在的昔颜,极力表现,想挽回刚才丢人的一二。
“嗯,可会做何南菜?”
昔颜越是走近,李敬堂越是感觉她身上似乎有一种不言自威的气息。
“家常的都会做一些。若大人不嫌弃,可以尝尝我做的海蟹酱,看合不合口。”
该谦虚的时候还是要谦虚,昔颜深谙其道。
“哦?刚才元卿也提到海蟹酱,那我就尝尝。”
昔颜得令,立刻转身,小跑到门口宝箱处,打开盖子,拿出了一个小坛子。
“大人,这就是海蟹酱,请您尝尝。”
昔颜回到顾洵身旁站稳,打开坛子盖,在桌面取了一把干净的勺子,舀出海蟹酱放进两只小碟子。
给李敬堂,自然不能忘了顾洵,昔颜抓紧一切机会,弥补与金主大大的感情间隙。
经过几日腌制,海蟹酱已十分入味,刚打开坛子时,李敬堂就闻到一股熟悉的海边风味。
这盛着海蟹酱的小碟子一摆到面前,那股带着海味的鲜香,更是扑鼻而来。
李敬堂用筷子尖挑了些酱,轻轻送入口中,放在舌尖一抿。
先是淡淡的酒糟香气,随后是夹杂着丝丝姜辣味的浓郁蟹味。
仅这一小口,李敬堂仿佛重回闽地,又看到绵延无际的大海。
看着李敬堂不说话,顾洵心中不禁打鼓。
怎么忘记提前尝尝海蟹酱的味道了,万一不好吃,这敲门砖就变成关门栓了。
昔颜也在偷偷观察李敬堂的表情,生怕一个不如意,丢了公厨的铁饭碗。
短暂沉浸后,李敬堂的脸上,终于豁然开朗。
“元卿,你快尝尝,这海蟹酱味道还真是纯正!”
顾洵与昔颜心中悬着的大石,骤然落下,二人表情一致地露出轻松的笑容。
顾洵聚筷轻尝,海蟹酱鲜咸适口,回味悠长,便彻底放下了心。
“元卿,这海蟹酱真是我离开闽地之后,吃到的最正宗的海味!”
“敬堂兄喜欢就好,这一坛都给你留下慢慢吃。”
“哈哈,多谢贤弟!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洵将装满海蟹酱的坛子从昔颜手中接过,转身递给了李敬堂。
融洽之际,时机成熟,顾洵递过坛子,正想借机开口问问衙役们两个月工钱的事儿。
没承想,李敬堂倒先开了口。
“贤弟,为兄有一事,不知你是否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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