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颜?”
看到门外的昔颜,顾洵的心颤抖了一下。
“大人,我来给你送午饭了。”
昔颜笑意盈盈,完全不复刚才等得太久一脸无聊的样子。
“端进来吧。”
顾洵喉结动了动,回身淡淡说道。
此时虽已是正午,但昔颜走进书房,却感觉里面光线有些昏暗。
侧脸望去,昔颜发现,原来是顾洵将外墙上的窗户遮住了。
强烈的日光,透过挡在窗户上的淡黄色宣纸,将纸面的细密纹路映在屋内地面的青石砖上。
低头看向地砖上那斑驳的光影,昔颜心里闷闷的,说不清是何种感觉。
“放那吧。”
顾洵用尽全身力气,努力让步子走得正常些。
却没有力气再去束缚内心,激烈跳动的心,碰撞着顾洵的胸膛。
一阵隐隐约约的绞痛,似是又起。
顾洵两步跨到书案前的座位上,从侧方橱子里拿出石郎中给的救心丹。
也来不及数清那救命丹药的粒数,顾洵倒出一把,在昔颜看不见的角度,弯腰一口吞下。
“咳咳。”
这丹药虽不苦,却也不好吃。
十数粒黄豆大小的小药丸子,一时间堆积在顾洵的喉咙口,吞吞不下,吐又吐不出。
顾洵勉强将药瓶放回原位,就开始弯腰咳嗽起来。
“大人,你怎么了?”
昔颜看到顾洵难受的样子,连步上前,就要帮他拍打背部。
“别,别过来。”
顾洵掐着喉咙,勉强从唇缝里挤出几个字。
“大人喝口水,冲冲吧。”
昔颜刚止住的脚步又转向身后的桌子,倒了一杯茶水,放在顾洵的手边。
一杯水下肚,救心丹鱼贯下至胃里,顾洵方觉喉咙舒服了些。
“大人,吃饭吧,再晚些就凉了。”
看着顾洵脸色不好,昔颜小心出声提醒道。
虽没看清顾洵吃得什么,但他起身后的吞咽动作,昔颜看得清清楚楚。
难怪顾洵今日不来小食堂吃饭了,看来是偷偷藏了好吃的。
这么大的人了,还是一县之长,竟然像个小孩子似的偷偷吃好吃的。
昔颜心里悄悄鄙视了下顾洵。
香喷喷的午饭,就放在离顾洵书案不远处的桌子上。
昔颜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顾洵毫无想要起身吃饭的意思。
今日中午的酥香窝头,早被抢吃一空。
这几个幸存的窝头,还是昔颜提前给顾洵留出来的。
顾洵连看都不看那饭一眼,昔颜心里,顿时燃起了胜负欲的小火苗。
不管顾洵偷吃的什么美食,这午饭大家都说好吃,昔颜就不信顾洵会不喜欢。
顾洵吃下救心丹,紧闭双目稳了稳,心神果然安定了些。
正准备起身去吃饭,一个白嫩手掌托着装满腊肉的金黄窝头,就出现在了顾洵眼前。
顾洵本能地将身体往后一撤,让后背靠在椅背上。
“这是什么?”
“腊肉粒粒香呀,大人,这可是我专门给你留的,其他的都被大家抢空了。”
比这酥香饭食更诱人的,是昔颜身上的味道。
常游走在灶台间,昔颜身上却并无油烟气,总是伴着淡淡的薄荷香。
这气味,随着昔颜递近的手,愈加靠近顾洵。
顾洵好容易稳下的心神,不知不觉地又焦躁起来。
身子又往后退了退,顾洵这才发现他已紧靠椅背,无路可退。
昔颜带着薄荷香的呼吸,此刻就萦绕在顾洵鼻前。
不安地心神,让顾洵扶在扶手上的手掌,不禁攥紧起来。
“你退后些。”
细小的薄薄汗珠,从顾洵的额头细密而出。
昔颜却未发现顾洵的异常,还以为顾洵一看是窝头,不想吃。
“这窝头,可不是一般的窝窝头,可是酥脆了呢。”
对美食最好的赞美,无非就是痛快吃掉它。
昔颜不仅不退,反而当着顾洵的面,掰下一块窝头,塞进自己嘴里。
嘎吱嘎吱的酥脆声,是昔颜故意嚼给顾洵听的。
听着这酥脆的声音,顾洵抬起头,目光落在昔颜因咀嚼而动的唇上。
昔颜皮肤细润如玉,粉嫩如脂,伴上那透着光润,微微开阖的绯红唇瓣。
刚刚吃下的救心丹,瞬间化为乌有。
顾洵顿觉他腹内如火似燃,眉毛紧紧蹙起,浑身无比煎熬起来。
“大人,我不骗你,真的很好吃,尝尝嘛!”
昔颜将另一半裹着腊肉的炸窝头,递到顾洵手边,柔声哄道。
微弱的软软触感,随着昔颜的说话声,同步从顾洵手背传来。
原是昔颜递窝头时,手掌不小心碰到了顾洵的手背。
不到一炷香的时间,昔颜无意间步步逼近顾洵。
顾洵则坚守失败,节节败退,溃不成军。
而这突如其来的微小接触,就犹如昔颜进攻的最后一道惊雷。
坏了顾洵,这个入定老僧,积累已久的修行。
顾洵低头,深吸一口气,收收紧紧的手掌,终于伸到昔颜手边。
那半只窝头,连带着腊肉粒粒香,被顾洵从昔颜手中,一把拿了过来。
囫囵吞枣般未尝及味道,顾洵张口就把它吞了下去。
看得昔颜瞠目结舌,不知顾洵这又是怎么了。
算了,惹不起,躲得起。
看来今日顾洵心情不佳,昔颜准备赶紧逃跑。
转身走到托盘旁,昔颜将一盘油炸窝头,一盘腊肉粒粒香,一小碗辣椒酱,连带筷子汤匙,一并端出放在桌上。
拿起托盘,昔颜正要离开。
这时,身后的顾洵,忽然开了口。
“我已经跟陈思、周成说了,之前媚药下毒的事情,与你无关,与那盘鸡肉也无关。”
顾洵嗓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继续说道。
“今后,你放心在小食堂即可,无需胡思乱想。”
“多谢大人帮忙澄清。”
昔颜立刻转身,抱着托盘,弯腰道谢。
“没什么事,我就……”
昔颜话音未落,顾洵又开口了。
“你可曾定亲?”
顾洵这一问,直接把昔颜问蒙掉了。
如果那外族的亲事算的话,那昔颜就算定过亲了。
但在昔颜这,外族什么的,肯定不能去,便不作数。
可是,顾洵为什么会如此问呢?
昔颜咬咬下唇,又想起早上顾洵将赵芷柔推进屋里,后来赵芷柔又来找她搂搂抱抱。
事件在昔颜脑海中清晰起来,必是顾洵单恋赵芷柔,今早借机表白失败。
赵芷柔已久暗恋昔颜,才会拒绝顾洵,又去找她搂搂抱抱的。
所以,顾洵才会问昔颜是否定亲,以此打消赵芷柔嫁给昔颜的念头。
Bingo!昔颜全明白了!
昔颜根本不能跟赵芷柔成亲,顾洵也不想让昔颜与赵芷柔成亲。
所以说,顾洵跟昔颜,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呸,不对,是一条战线上的战友啊!
“大人,我虽没有定过亲,但成亲也是早晚的事,毕竟是人之常情嘛。”
昔颜打定主意,一定要帮助顾洵,让赵芷柔对自己死了这条心。
“与谁成亲?”
顾洵的嘴,已经不受他大脑的控制,直接听命他的心,脱口而出问道。
跟谁……
昔颜大喘了一口气,心想这事,她可还没编好呢,怎么回答?
“跟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门当户对。”
昔颜脑筋飞快转动,开始胡扯起来。
“龙配龙,凤配凤,不是天生一对,就会天生敌对。”
“什么意思?”
顾洵被昔颜说得一愣一愣的,根本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说,我就是个布衣百姓,今后即使婚配,也是布衣百姓,根本不可能与高门大户攀亲。”
昔颜心想,这下解释够明白的了吧?
赵芷柔,那定是京城的高门大户。
昔颜高攀不起,请顾洵转达赵芷柔,让她尽快死心。
这样,昔颜也少一些困扰。
“高门大户……”
顾洵口中喃喃道。
在京城,顾洵父亲是顺天府尹,跟皇家比,算不上高门。
但跟一般人家比,也称得上大户了。
昔颜既然有此心思,这今后他二人的婚配,恐怕要为难些。
等等,顾洵忽然回过神来,他刚刚都想了些什么?
昔颜是男子,怎么可能会与他婚配!
顾洵熟读律法,可本朝自建朝开始,并无男子与男子可以成亲的律条。
他刚露出些许光亮的眸子,在顾洵突然明白过来的气馁中,又黯淡下去。
心口的绞痛,随之而来,让顾洵喉咙发紧,就要喘不过气来。
顾不上昔颜在场,顾洵赶紧伸手拿出放在一旁的小药瓶。
打开瓶口的布塞子,顾洵仰起脖子,一瓶的救心丹,顷刻全进了他的嘴里。
看到这一幕,昔颜直接呆住了。
顾洵这又是什么操作?
是知道她根本不会与赵芷柔成亲,兴奋的吗?
不对啊,昔颜看着顾洵脸上似乎很痛苦的样子,也不像高兴的劲头。
联想到刚才顾洵不知吃了什么,仿佛卡到的样子,昔颜突然害怕起来。
这一大瓶子,明显比刚才还要多的东西倒进去,顾洵不会又被卡住吧?
海姆立克法,昔颜倒是会。
可顾洵明显比昔颜高太多,她也从后面抱不起来他呀。
不行,昔颜决定赶紧出门,去刑房喊陈思求助。
就在昔颜推开门的一瞬间,顾洵的声音清晰传进她的耳里。
“你心悦赵芷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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