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哥？”
赵芷柔顿住脚步，向门的侧后方望去。
顾洵缓缓从凳子上起身，朝着赵芷柔走来。
“怎么跑到这来睡觉了，是梦游吗？”
顾洵问得一脸淡定，与赵芷柔紧张又慌张的神情，形成鲜明对比。
“不是梦游，是与昔颜同床共枕在午睡，只不过她睡醒先起来了，我醒得晚了些。”
赵芷柔强装镇静，当着顾洵的面，不疾不徐地将外裙重新穿在身上。
“这儿哪有昔颜？”
顾洵转身，四下望去，假装寻人。
“跟着你的衙役说，你走到小食堂，席地而睡，喊也喊不醒。”
顾洵指了指赵芷柔刚才休息的地方，接着说道。
“他们这才喊了我过来，怕你有什么闪失。我看你呼吸平稳，不像有异样，便坐在一旁守着，直到你睡醒。”
顾洵边说，边走近赵芷柔，那双幽如深潭的眸子微微眯起，冰冷的气息，直抵赵芷柔的面门。
战战兢兢地后退几步，赵芷柔仍旧觉得顾洵目光冷森，不敢直视。
“怎么可能不在，我明明是与昔颜一起入睡的。”
赵芷柔撅起的嘴巴，气呼呼的神情，让顾洵忍俊不禁。
“呵呵，我带你去找石郎中看看，怕不是梦魇了，自始至终，昔颜都不在这里，除了我，那两名衙役也可以作证。”
“我才不信你，那两个衙役原本就是你的人，你说东，他们不敢说西，自然全听你的安排。”
赵芷柔强行让自己靠近顾洵，以示不能输的气势。
“反正我现在已经是昔颜的人了，下一步自然要和她成亲，就算是回京，也是我俩一起回去。”
赵芷柔故意说出这些话，想要惹怒顾洵。
谁知顾洵收起嘴角的笑意，却不见半分怒气。
“不要再干那些荒唐的事情了。”
顾洵伸手拍了拍赵芷柔的肩膀，安慰道：“乖乖回京，姨父那边我已去书信，将近况说明。你回去以后，好好认个错，姨母那边，自是向着你的。”
“我喜欢昔颜，我就要嫁给她，我敢说，你敢吗？”
赵芷柔话音刚落，顾洵就感觉喉咙里一股腥甜，他喉结动了动，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底腾起来的怒气。
“再胡说八道，我就把你锁在客房里，直到登船那日，再放出来。”
赵芷柔见顾洵犹如一头即将发怒的豹子，生怕他会张牙舞爪伤到自己。
反正气一气顾洵的目的已经达到，只可惜让昔颜跑了。
赵芷柔眸色一沉，眼看就要成功的计划，肯定是顾洵暗中作梗，不然昔颜绝对逃不掉。
“哼！你闪开！”
赵芷柔生气地推开顾洵挡在门口的身体，溜着门缝逃之夭夭。
看着赵芷柔落跑的背影，她刚才的那句话，始终在顾洵脑海中回荡不息。
“我喜欢昔颜，我就要嫁给她，我敢说，你敢吗？”
“我……敢吗？”
顾洵唇瓣微启，用只有他自己能够听到的声音，问向自己。
次日，天光微亮，赵芷柔翻身起床，先是悄悄走到客房门口，用手轻轻推了推门。
微弱的“吱呀”声传来，门被赵芷柔推开一道小小的缝隙。
看来顾洵并没有将门锁住，赵芷柔轻舒一口气，赶紧跳回床上，穿衣打扮起来。
正午时分，高高的太阳，将阳光洒在小食堂的院子里，吃完午饭的衙役们一个个慵慵懒懒地走出饭堂。
直到最后一名衙役离开，昔颜就像身后有什么追她似的，赶紧跟上那名衙役，一同出去。
“阿颜，等一等。”
听到这个声音，昔颜忽然瞪大眼睛，眼看着那名衙役越走越远，小食堂又只剩下她一个人。
不行，昔颜坚决不能让昨日的事情重现，她拔腿就跑向门口，想要跟上那名衙役。
谁知到了门口，哪还有什么衙役的人影，只有满脸笑意的赵芷柔，怼上昔颜的正脸。
昨日之事，惊恐尤在。
昔颜吓得想找个缝隙逃走，赵芷柔却将门口堵得死死的。
昔颜不敢推赵芷柔，生怕被她以什么肌肤之亲赖上了，只能往院子里退步，以求拉开与赵芷柔脸贴脸的距离。
“阿颜，这是我给你买的衣服，快试试，合不合身。”
昔颜后退一步，赵芷柔就前进一步。
赵芷柔手上的衣衫，推到昔颜怀里，拉起她就要往小食堂里走。
“表小姐，使不得，衣服我不能收。”
昔颜弓起身子，弯腰后躲，手却不敢动赵芷柔半分。
谁知赵芷柔力气好大，直接连拖带拽地将昔颜重新推进了小食堂。
“不就试个衣服嘛，看你吓得，我不看就是了。”
赵芷柔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假意背过身去，等昔颜更衣。
此刻的昔颜，深切体会到唐僧落入妖精洞的感觉。
动，动不得。躲，躲不开。看，不敢看。
昔颜怀里抱着衣服，心里哆哆嗦嗦，慌乱地想着办法。
等了半天，赵芷柔终于忍不住回过身来。
看到昔颜依旧原来的打扮，拿衣服被她捏着都起了皱子。
“你不喜欢吗？是这衣服的颜色不如意，还是样式不称心？”
赵芷柔新月弯眉蹙紧，关切地问道。
但凡昔颜说一个原因，赵芷柔已经做好了立刻拿走衣服去换的准备。
“不，都不是，这……不合适。”
昔颜将衣服还给赵芷柔，便要踏步出门。
“你等等！”
赵芷柔也不去接昔颜递来的衣服，任由它们跌落地上。
“那你尝尝我在街口买的桂花炖奶。可甜了！”
说着，赵芷柔从身后掏出一个提篮，里面是一个盖着盖子的小瓷盅。
天气炎热，这桂花炖奶大概是被冰镇过的，小瓷盅外面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昔颜看了眼赵芷柔抬起举到她面前的提篮，连忙挥舞双手。
“多谢表小姐，我刚才午饭吃得太撑，这会儿一点东西都吃不下了。”
赵芷柔小嘴一撇，生气道：“我又不是索命的恶鬼，你干吗这么害怕？”
昔颜心说，你可不就是索命的恶鬼么，吓得她躲不开又拒绝不了。
“表小姐，是不是对我有什么误会？”
“误会？”
赵芷柔见昔颜不接提篮，便放下手臂，让提篮垂在身侧。
“我虽未定亲，但对于表小姐，绝非良配。还请表小姐高抬贵手，放过我吧！”
昔颜语意诚恳，声音柔和，就差给胡搅蛮缠的赵芷柔跪下了。
她若是个男子，也就罢了。
可昔颜偏偏女扮男装，她绝不能害了赵芷柔的一片少女痴心。
“不如表小姐将这炖奶给顾大人送去，我看他今日晌午没过来吃饭呢。”
昔颜准备转移赵芷柔的注意力，顺势找机会逃跑。
“他？”
赵芷柔挑挑眉，没好气地道：“今日晌午除了他，还有谁没来吃饭？”
莫非赵芷柔要给不来吃饭的人，都发一盅桂花炖奶？
大中午的，饭堂里吃饭的人呜呜泱泱。
昔颜此刻绞尽脑汁，除了顾洵，她也没注意谁来谁没来。
“想不起来了，要不我去问问陈主簿，晚一会儿告诉你。”
昔颜作势便要往外冲，衣袖却被赵芷柔紧紧拉住，动弹不得。
“呵，你只记得顾洵吗？”
赵芷柔这一问，恰好问到昔颜的尴尬点上。
昔颜正要开口解释，赵芷柔又抛来一句如炸弹般的问话。
“你可是心悦顾洵？”
这话一出，昔颜脸上顿如火烧，也顾不上礼仪不礼仪的了，连忙否认。
“这怎么可能，表小姐不要乱说，顾大人是我的……”
老板？上司？头儿？
昔颜慌乱下，竟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顾洵之于她的关系。
“顾洵是你的什么？”
赵芷柔绝不仿佛一丝让昔颜溃不成军的机会。
这一幕也恰好落在最后一个赶来吃饭的食客，顾洵的眼中。
上次昔颜明确向顾洵表示，她不会心悦赵芷柔。
这次昔颜被赵芷柔明面问道对他的感受，顾洵站住脚步，停在窗边侧耳静听。
“是我的东家，他给我发工钱，我来小食堂干活，就是雇佣的关系。”
昔颜终于找到了合适的说辞，紧张的胸口也长吐出一口气。
“再说了，大人是男子，我也是男子，若大人不嫌弃，我与他最多只有兄弟之谊，根本就不可能像你说的那样，有什么心悦之情。”
昔颜说的声音清脆，字字清晰，窗内的赵芷柔与窗外的顾洵，听得自然十分清楚。
这样也好。
顾洵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心中悄然安慰自己，这原本就应该是他与昔颜之间的定位。
都是他纠结太久，想得太多，越位了。
“之于表小姐，当时下水救你，不过出于良善的本能，换做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做。换做任何一个人，我也都会去救。”
昔颜借机直接说开与赵芷柔的关系，让她死了对自己的倾慕之心。
只是昔颜没想到是，这次，她不止断了赵芷柔的心，也断了顾洵那颗浮浮沉沉的心。
午后的阳光，在顾洵看来也不那么刺眼了。
没有继续听昔颜与赵芷柔说些什么，顾洵转过身去，出了小食堂的院子，向县衙大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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