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卿。”
李敬堂快步走到顾洵所居屋子的内间,刚开口,就发现顾洵与昔颜对视而坐,还挨得挺近。
脚步顿了一下,李敬堂见到这个场面,本意想转身离开。
转瞬又想到要与顾洵所说之事有些急,李敬堂便装作无意,径直走了进去。
“敬堂兄,何事如此急匆匆?”
顾洵让昔颜扶她坐起,问向李敬堂。
“京城快信,急召老师回京!”
李敬堂也是刚刚才收到这封快信,马上转给了顾典。
顾典看后,便把信笺递给李敬堂,他便看到了上面的内容,这才快马加鞭地来告诉顾洵。
顾典到此地不过三日,已经让顾洵人仰马翻。
幸好顾典马上就要回京了,否则顾洵不知道后面还会发生什么。
“嗯,我知道了,我一会儿就更衣,去见父亲。”
顾洵的语气,明显比之前轻松许多。
“嗯,我来知会你一声便回去,还要给老师整理行装。”
李敬堂后退两步,转身要走,忽然又想起什么,转回身来看向昔颜。
“阿颜,你今日准备些路上便于携带的饭食,给老师备上,需要什么食材跟小厨房说便是。”
昔颜一愣,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李敬堂已经转身离开了屋子,又只剩下顾洵与昔颜二人。
等昔颜回过神来,才想起顾洵刚才说要更衣来着。
昔颜一想,这里也没有其他人,难不成顾洵要让她帮忙?
顾洵不经意间侧身,恰好看到昔颜那清澈的眸子里,似乎有些局促闪过。
通透如顾洵,他顿时心下便明白过来。
“阿颜,你回去准备知州大人安排的饭食吧,我这边有小厮照顾,你不用挂念了。”
听到顾洵这话,昔颜立刻松了口气,连忙嗯了一声,又去门外喊了小厮进来帮忙,这才放心到小厨房去了。
昔颜再次见到顾典,是在次日清晨的知州府大门外。
几声有力的马嘶声中,一匹棕色的骏马,拉着一辆黑木车身的马车,出现在府门外的大道上。
“老师,回京这一路,少不了奔波劳累,请您要注意多休息,保重身体。”
李敬堂向一身常服打扮的顾典,深深弯腰,施了一礼。
“你不必多礼,给我盯好元卿,必不能出什么乱子。”
顾典伸出双臂,扶起李敬堂,意味深长地嘱咐道。
“老师请放心,元卿犹如我兄弟,我自是不能放任不管。”
李敬堂爽声回道,然后,又贴近顾典耳边,低声说道。
“昔颜这次来,我就把她留在府里,必不会让她再回清渊县衙了。”
“嗯。”
听到李敬堂的安排,顾典点点头,十分满意地弯起嘴角,露出来昔颜第一次见到的笑容。
越过李敬堂的肩膀,顾典又看向被小厮扶着站在一旁的顾洵。
“洵儿,一切都听敬堂安排。”
顾典对顾洵说话的语气,明显没有对李敬堂那种慈祥关爱,稍显严厉苛刻。
“好的,父亲。”
顾洵三日来,第一次出屋,早晨的阳光并不十分刺眼。
但顾洵久不见阳光,仍旧有些睁不开眼。
顾典马车启程,顾洵抬起右手遮了遮射来的阳光,眼睛微微眯起,不知心里在作何盘算。
陈思昨日就回了县衙。
一到县衙,陈思便一头扎进文书堆里,在一排排架子上翻找着顾洵想要的鱼鳞图册。
终于,在架子的最高一层,陈思登着梯子伸手够下来一叠淡蓝色封面的线装册子。
拂去册子上面的落尘,陈思看到上面记得大字显了出来。
清渊县鱼鳞图册。
顾典离开知州府这日早上,陈思也派人快马加鞭将这几本鱼鳞图册送到了顾洵的手上。
顾洵后背的伤口已经结了痂,可以披上衣服,在书案前稍稍坐一小会儿了。
陈思送来的册子,被放在一个木匣子里。
抽开木匣子上的盖板,“清渊县鱼鳞图册”几个字,映入顾洵低垂的眼帘。
这边是顾洵要来反击钞关的东西,看到它时,他心中犹如潮涌,千万件事情瞬间千丝万缕联系起来。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从木匣子里取出这几本册子。
顾洵翻开册子,仔细看着这里面的每一页。
鱼鳞图册所记载的内容,是清渊县辖内房屋田地、山林池塘的位置。
为了便于识别,没处田产均被逐一绘图,并标明了田产所对应名称、面积、拥有人。
这本小册子,其实就是县里土地的登记簿。
因册内所绘之图,状似鱼鳞,由此得名鱼鳞图册。
这几本图册,涵盖了近几年清渊县所有田产的变化。
指尖翻转册页,县内所有田地已被顾洵熟记于心。
木匣子里,鱼鳞图册的最下方,是一封写着“顾洵大人亲启”的信笺。
那日陈思离开之际,顾洵又悄悄嘱咐让他去查一件旧案。
这封信,便是陈思所查旧案的案情。
拿起信封,抽出信纸,工工整整的楷书,映入顾洵漆黑的眸子中。
五年前,本朝八大钞关的首官轮值。
清渊钞关作为八大钞关之首,是保证国家银库充盈的重中之重。
为此,户部专门在清渊钞关设立榷税分司,主管征收过往漕运船只商税。
主官便是钞关主事,官位列正四品,由皇上钦点。
当时,有两位合适的人选,进入皇帝视线。
一位是漕运司最年轻的正五品漕运官许德昌。
另一位是户部总部的郎中,同样正五品的杜辽。
许德昌是皇上登基那年钦点的状元郎,办事深得圣心。
杜辽则是当朝宠妃杜氏的亲弟弟,作为外戚也是深得圣宠。
关键这榷税分司隶属户部直管,杜辽本就是户部郎中,自然近水楼台先得月。
清渊钞关每年征收的漕运税银有十万两之多。
或许皇上慎重考虑后,决定不想让外戚插手。
又或许,是皇上更信任许德昌些。
最后,皇上定了许德昌接任榷税分司的主官,而非将此事视如囊中取物的杜辽。
谁知,许德昌到任不久,清渊县就恰逢多年不遇的夏季旱灾。
运河水枯,不少漕运船搁浅在清渊码头,拥堵河道。
后续商船无法北上,钞关的漕运商税大量减少。
搁浅在清渊码头的各式商船中,载着瓷器、布匹、木材等的船只倒还可以等。
那些载着粮食、牲畜等的船只,面临的便是酷热之下,货物变质、牲畜损耗。
官船押运的都是官家之物,就算损耗了,也有官家听着损失。
而私船就没这么幸运了。
货物毁损了全是自己的,搁浅时间越久,损失越重。
有一艘从南方往京城运送水产的私家货船,正好搁浅在清渊县码头。
河水枯竭,水产又需要水源才能存活。
百般为难之下,这艘货船船主便找到了许德昌。
请许德昌帮忙在县里找些水源,让水产多活几天,等候上游放水,继续北上。
清渊县内河段搁浅的船只很多,急需解决水源困难的,也并非这一只船。
这船主与许德昌恰好是同乡,虽然没有找到水源,但许德昌修书几封,联系了县里的几家大酒楼。
酒楼老板很给许德昌面子,当天就带着人,大张旗鼓地到了运河码头,把这一船的水产,全部买空。
船主的问题解决了,但不知是谁将这个消息透露给了其他搁浅船主。
这些船主们自然是觉得许德昌徇私情,联合起来到钞关闹事,要求许德昌同样帮他们解决货物的问题。
清渊县不大,单这一船的水产,就出动了最大的大酒楼——醉香楼,足够他们消耗十天半月的,已经再无能力接受其他货物。
一日清晨,船主们闹到了清渊县衙,要求给个说法。
前任知县董坤见闹事太大,就派人去钞关,请许德昌露上一面,先把事情压下去再说。
为许德昌守门的小厮,清晨起来,便看到许德昌又像往常一样伏案而眠。
许德昌自从到了清渊钞关,日日办公到深夜,伏案而睡也是常事。
看到县衙来了人,小厮便进去准备推醒许德昌。
谁知,一推再推,许德昌是怎么喊也喊不醒。
小厮心头一跳,颤颤巍巍地伸出手指,放到许德昌鼻下,顿时吓得跌倒在地。
原来此时的许德昌,早已鼻息全无。
自此,船主的闹事被压下去了。
许德昌也背上滥用私权谋利的罪名,畏罪自裁。
皇上不信许德昌会以权谋私,更不信他会自裁。
当时北方边界战事吃紧,朝中不易大动干戈,只能以许德昌的死草草结案。
皇上重新让杜辽接管钞关的榷税分司,以稳定漕运税收。
五年来,杜辽确实经营钞关有方,漕运税收比五年前翻了不止一倍,深得圣心。
合上信笺,顾洵阖上眼,闭目休息。
但顾洵脑中却没有停歇,旧案与鱼鳞图册,幻化成具体的图影,在他的脑中走马灯似的轮番上演。
总觉得缺少一条最关键的线索,能将顾洵心中几个事件串联起来,逐个击破疑点。
坐在椅子上,顾洵沉浸在思索中,忘记自己背部有伤。
惯性一仰脖子,只觉撕裂感袭来,顾洵背部顿时吃痛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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