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见鬼啦！！！”
只听我身后一声尖叫，我吓得停住脚步。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守卫指着我在雪地上留下的脚印，大叫道：“有鬼！有鬼！”
旁人看了半天，看不出个所以然，连忙问他，他惊恐地回答说：“我眼看着这没人经过的雪地上出现了几个脚印呐！！”
我听了立刻冷汗直流，怎么忘了这件事……
杨公子微微一笑，一把将我横抱起来，避开围上来的人们，快步走开了。
我低头看去，也不知道他使了什么仙法，总算没在雪地上留下脚印。
也对，他是神仙嘛！
他走到一处阴气森森的大门前将我放下，对着守门的护卫吹了一股仙气，他们立刻原地打起了瞌睡。我俩正要推门进去，门头上的虎头衔环忽然大声道：
“何人在此放肆！”
“狴犴大人，我们并非歹人，只想进去探视一番。”杨公子彬彬有礼地说。
“胡说，你们夜半而来，定不怀好意！”虎头衔环威严庄重，不讲情面。
杨公子无奈的摇摇头，伸出手来轻轻一弹，一道金线弹了出来化成一张蛛网，网住了虎头衔环，虎头衔环拼命挣扎，大门还是不争气的开了。
“走吧，小心台阶。”
虎头衔环还在骂街，杨公子却听而不闻，照旧拉起我的手向牢房内走去。
牢房阴鹜潮湿，与外面恍若两个世界。黑暗的角落里，时不时传来犯人惊梦的啜泣。
我打了个哆嗦，把斗篷裹得紧些。
“在这里了，”杨公子轻声道。“此处腌臢，小芙你站得远些。”
我那暗处的牢房中看去，一个浑身血迹的男人正盘膝坐在潮湿肮脏的稻草上，他浑身伤痕累累，有鞭痕有烫伤，他的手指尽断肿胀发紫，他的伤口流出脓液。
“他还活着吗？”我的声音有些发抖。
“活着，活不了多久了。”
杨公子轻轻吹了一口气，那个男人慢慢睁开了眼睛。
我在洛阳曾经见过他，那时的他出尘脱俗，全不似这般人不人鬼不鬼，我心中难过，轻声说：“你……你疼不疼？”
他抬眼看了我们一眼，干裂的嘴唇几乎滴下血来：
“半夜三更，不妨有话直说吧。”
“我来问梵灵珠。”杨公子开门见山的问。
他冷笑起来：“邪星冲日，魔王出世。妙哉妙哉！”
“你知道魔王害人，为什么还要把他放出来！”我怒道。
“魔王害人？你怎知道魔王害人？这人世间害人最多的是谁？是人啊！”他瞪起赤目，干裂的嘴唇流下鲜血，样子直如恶鬼一般。
“我小的时候，父母是卖豆腐的老实人，他们天性软弱，被人欺负也不敢还嘴，还安慰自己是在做善事呢！人家赊了帐不还，他们就说人家是因为太穷。人家占了他们的摊位，他们就说人家不是故意的。后来周围人都赞他们心善，他们还真就以为自己是大善人了！后来这两个大善人家徒四壁，穷得快要吃不起饭了，你猜怎么着！我心想去他妈的，我不做这善人了！于是我入了匪帮，干起打家劫舍的买卖，结果却发现这恶人的日子真他妈好过！我爹娘再不用饿肚子！后来我不再只满足于填饱肚子，我要有钱，还要有权！我越往上爬，越发现做恶人的日子顺心顺意。那些忍气吞声的软弱家伙，只要大家夸奖他是个好人，就会继续虚伪的忍下去，陶醉在自己是个了不起的好人的错觉里。我那软弱的爹娘，受不了人家说他们用的是人命钱，结果竟然一根绳子吊死了！明明是那么软弱的家伙，连拒绝别人都怕，竟然不怕死，哈哈哈……你说他们是不是虚伪到了极点！”
他恶狠狠地痛骂着，我恍惚在他的脸上看到一点点泪光，但灯火昏暗我实在不能确定。
“太虚伪！太虚伪！明明都贪财敛色，嘴里却还在说什么简衣素食。明明手上都沾着人血，脸上却还装着宽容大度。我每天看着这群人，每天都感到无比恶心，后来我明白了，之所以这个世道这么伪善，都是孔贼害得，朝廷拿着仁义道德约束老百姓，把软弱的人逼成好人，就统统任人摆布了！好人受气，恶人当道，难道不该由最坏最坏的恶人来统治吗？！小姑娘，你看，我这不就利用雷火，把恶鬼找来了吗？！哈哈哈！”
他狂笑着，或许是牵动了伤口，他痛苦的弓起腰，喘着粗气。
我不知道该说他是太疯狂还是太可悲，这样一个疯狂的僵死之人，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他真的被你放出来了么？你看见他了么？”
我不禁十分佩服杨公子，他十分冷静，并没有被薛怀义的思想干扰。
“啊……我看见他了……纯粹的恶，也是很美的……”他渐渐没了力气，慢慢倒在地上，刚才的癫狂耗光了他太多的体力。
杨公子摇摇头：“美丑只是皮相，恶就是恶。”
他不再多说，示意我随他离开。
薛怀义瘫在地上，浑身恶臭，不成人形，仍是自顾自的嘟嘟囔囔，我忽然觉得，若是他的父母还活着，他也许不会沦落到这般地步吧。
出了大牢，杨公子收回捆缚狴犴的金线，那金线回到他的手指上，变成小指上的一个小小戒圈。
“这是什么法器？好可爱呀！”
“小芙喜欢的话，可以送给小芙呀！”杨公子笑道。
我摇摇头，刚要回答，只听狴犴‘哇呀呀’一声，竟要从门上挣脱出来。杨公子一看，笑道：“坏了，狴犴这家伙不懂变通，被他缠上可太麻烦了。”
说着一把把我抱起，溜之大吉。
“那个梵灵珠丢了，会不会很糟糕？”我忧心地问道。
“确实让人担心，不过急也不是办法，慢慢打听就是了。”杨公子避开守卫，抱着我出了大理寺。
“放我下来吧，我很沉的。”
他把我整个掂了掂，笑道：“轻飘飘，暖乎乎。”
我被他说得一笑，这寒夜里，在他怀里确实暖和许多，我竟有些犯困了。
他的脚步很稳，宽阔的肩膀为我挡去了夜晚的寒风，我在袍子里裹得像个婴儿，就这么睡过去，似乎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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