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朱颜缈缈(下)

名动四海的白牡丹,不过是一个舞姬。

腰肢袅娜,步履翩跹。连那些士大夫们,也争相邀请她赴宴。

饮酒取乐,彻夜歌舞,白牡丹风头无两,风华绝代。

但士大夫和有钱的公子们都不明白,无数的黄金砸下去,白牡丹怎么连笑都不肯好好笑一笑,偶尔嘴角露出一丝笑容,不是开怀,更像是嘲讽。

终于有纨绔忍无可忍,扬言一定要得到这冰山上的牡丹花。

讲究礼教的贵族们嘴上反对,心中有却也暗暗想着,或许有人破了这个*,白牡丹就能摘掉那“卖艺不卖身”招牌。

“清高什么呢!”人们暗暗嘲弄道。

大概是纨绔的话语传进了白牡丹的耳朵,隔天,百花楼便放出了话,白牡丹出了一个谜题,若能答出这个谜题,便能与貌若天仙的白牡丹共度良宵。

“不知不觉巧遇春,

扶光升起去浮尘。

来时含情意浓浓,

去时含泪看错人。”

谜题已经放出来,若是再巧取豪夺,反而失了面子。纨绔们只好一边绞尽脑汁,一边纠集门客,苦心琢磨这看似不大起眼的谜题。

层出不穷的答案被一一放上来:牡丹花、露珠、雨滴.....

可白牡丹全部否定:“不对,都不对。”

那是什么呢?

一晚,牡丹跳一支长袖舞,正在长袖飞旋,凤舞九天之际,一只青铜酒杯从台下掷了上来。

牡丹看着衣袖上点点酒渍,微微蹙眉道:“客这是做什么?”

“老子不要看你跳舞,老子今天就要看你脱衣服!”一个喝醉了酒的豪客骂道。

百花楼的妈妈连忙陪着笑脸迎了上去:“客今天定是喝得不尽兴了,杜鹃!还不快拿最好的苏合过来给客满上!”

牡丹身边一个伴舞的姑娘只好也陪上笑脸,袅袅婷婷的走过去,媚眼如丝地倒上一杯苏合酒,惹人怜爱地柔声道:“请客喝了奴这一杯。”

若是往常,再强横的客人受了这娇娇缠缠的一杯软酒,再怎么也凶横不起来,但今日,这粗鄙公子不知哪里受了气,借着酒劲非要撒到牡丹身上来。

只见他将杜鹃往案台边一推,大踏步便要闯上歌台,他行动鲁莽粗鲁,可怜的杜鹃姑娘还未等站稳,便被他一脚踩在脚踝,顿时痛得两眼泛泪。

杜鹃也是舞姬,若是伤了脚腕,以后便不好再跳舞。不能跳舞的姑娘,以后就只能陪客。

牡丹看着受伤的杜鹃,眉头皱得更紧。

但她只不过是个舞姬,还能做什么呢。

“公子不好这么粗鲁吧。”一个白衣男子抢上两步,拦住那恶徒。

此人一枚飘飘,袖带当风,仙姿飘逸,神相俊朗,众人眼前都是一亮。

“关你屁事!”恶徒拳头一挥,却被白衣男子一把折扇挡下,只三两下功夫,便擒住了那人。

众人一片叫好,可那纨绔仍是不服,骂骂咧咧道:“那贱人出了个没有答案的诗谜,拿我们当傻子耍呢,我凭什么不能教训教训她?!”

此话一出,底下众人倒不少附和之声,白衣男子见众人如此,无奈地摇摇头,叹道:“这诗谜一点不难,怎叫没有答案呢?”

说完,将那浑人推开,朗声道:“此诗谜答案为雾,春日最常,伴日出而现,出现时浓浓如情意,散去时只留下点点花露。牡丹姑娘,我说的可对?”

牡丹的脸色一白,只得勉强承认道:“这位公子答得不错,正是雾。”

纨绔听到自己这一闹,竟将这夺魁之人逼了出来,如今也是后悔不迭,悻悻离开。

答出谜题之人,能与白牡丹共度良宵。

牡丹没有忘,众人也没有忘,喧闹的百花楼突然安静下来,似乎都在等这位白衣公子发话。

但他却恍然无事发生,看那纨绔走了,也摇着折扇,缓步下台。

牡丹心中的大石头稍稍落了地,连忙下台扶起杜鹃,小声问着伤势。

看客们大失所望,一片哗然,眼见着群情激愤之际,那白衣公子竟突然飞身跃上房梁,朗声笑道:“牡丹姑娘,在下有一不情之请。”

牡丹脸色越发惨白,但身处烟花,她知道此事早晚要来。

“你说。”

“在下想为姑娘吹奏一曲,还请姑娘为我伴舞如何?”

他眉目疏朗,灿若朝华,如一缕清风,吹散牡丹心中的阴霾。

牡丹由衷的微笑道:“那便多谢了。”

那夜,他为她吹了一夜的萧,箫声如诉,诉的是一场风花雪月。

真美,牡丹从未听过这样美的箫声,杳杳如记忆深处的某个少女的歌声,在心中缠绕。

如此,她便为他跳了整夜的舞,如袅袅秋风,如缭缭杜衡。

可那夜过后,他便再也没有出现在百花楼。

“世间男子皆薄幸。”姐妹们这样安慰牡丹,连牡丹也这样想。

若一滴露珠落在池塘,那不过只是小小涟漪。但若露珠多了,便是一场滂沱大雨。

一天,吴州城的人们见到一个奇人。

这人躺在瘦西湖河岸最高的明月楼顶,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摇着折扇,嘴里嘟嘟囔囔,显然是醉了。白色的衣衫在春风的撩拨下摇来摆去,更显得他的身子摇摇欲坠。

“喂!那年轻人!你莫要想不开!”有一老翁喊道。

白衣男子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似乎不想别人打扰。

底下看热闹的人笑着拦住那老翁,解释道:“莫要理他,这是我们这儿一个呆子,他今日作诗一半,对不出下半阙,就跑到这明月楼上撒酒疯去了。”

老翁忧心道:“这楼高的很,那年轻人吃醉了酒,若是掉下来可如何是好。”

旁人又说:“您老放心,这人名号纯阳子,从小带发修行,有些功夫在身,万万摔不死他。”

众人听了这话,稍稍放下心来,却听他突然吟道:

“处世若大梦,胡为劳其生?

所以终日醉,颓然卧前楹。

觉来眄庭前,一鸟花间鸣。

借问此何时?春风语流莺。

春风语流莺……春风语流莺……”

他吟到这里,似乎怎么也想不出下面的诗句,气恼地自斟自酌起来。

牡丹正乘着轿辇经过,看到这场景不由也微微一笑。

“姑娘,这是个痴人!”丫鬟小雀打趣道。

牡丹抿嘴笑道:“你去找个风筝来,咱们帮他一帮。”

小雀不明所以,听了牡丹的吩咐,也只好去买了只风筝递给牡丹,牡丹略一沉吟,提笔在风筝上写道:

“感之欲叹息,对酒还自倾。

浩歌待明月,曲尽已忘情。”

写毕,将风筝递给小雀,道:“行了,你便在这里把这风筝放得高高的吧。”

小雀看了看风筝,又看了看明月楼上的纯阳子,哭笑不得地道:“这么小的字,那人看不到怎么办?”

牡丹将车辇的帘子放下,淡淡一笑道:“若是有缘,自会看到。”

后来想想,或许牡丹不该放那只风筝。

如果没有那只风筝,他便不会重新出现在她面前,便不会与她咏唱一夜的情诗,便不会温柔缠绵,与她许下白头到老的誓言。

牡丹不再抛头露面,从此她的舞,只为他一个人而跳。

既是知己,又是情郎。

指尖轻轻划过他的脸颊,娇嫩的嘴唇凑近他的耳旁,轻柔的唤一声他的名字,那便是最缱绻的情话:吕.洞.宾。

转眼到了中秋,他说,他要回家去,然后带着厚礼回来娶她。

真好,中秋回去,冬天来之前,她就会成为他的妻子。

牡丹算着日子,他不在的时间里,她一个人跳着曾为他跳过的舞,哼唱着他为她吹奏的乐曲。

直到一封诀别信,伴着瑟瑟的秋风被送来:

纯阳子已入道门,从此不沾人世俗事。

这算什么?

我算什么?

牡丹无法相信眼前这一方丝绢,尽管那上面确实是他的字迹。

于是她雇了马车,向他家乡蒲州奔去,车夫在路上露出凶相,抢了她的银钱将她弃之不顾,她只好求肯路过的人载她一程,却没成想又被卖到江洲的青楼,等她好不容易逃得出来,已是寒冬时节,她顶着风雪扮作乞丐,一步一步走了几百里路,终于才到了蒲州。

彼时的她已再不是风华绝代的白牡丹,风霜雨雪带走了她光洁无瑕的皮肤,泥泞险阻带走了她鲜艳明丽的裙衫,她的秀发如干草一般蓬乱。但,她终于走到他面前了。

“姑娘何必如此,纯阳子已看破红尘。”他的眼神淡漠,似在看一个陌生人。

这就是她一路颠沛流离所得到的答案。

太可笑了。

太可笑了。

牡丹放声大笑,似乎听了一个世界最好笑的笑话。

冷不防的,她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簪,那是他送给她的,即使在她最潦倒艰难的时候,她也没有把它卖掉。

是你欺骗了我,违背诺言的人,是该付出代价吧!

就用这金簪,结束这一切吧。

她握住金簪,向那无情人刺去。

他没有动,似乎是在静静地等待她的审判。

可在金簪就要刺进他身体的一刹那,牡丹耳边突然出现了一个少女的呼喊:“牡丹!”

好熟悉的声音,牡丹忽然愣住了。

那是谁的声音?

她想不起来,但是恍惚记得,那个少女的歌声常常在她梦中出现。

那是她喜欢的歌声。

就是那个声音,她似乎突然记起许多年前,她与一个人深深的羁绊,与那羁绊相比,眼前的一切好似一场小孩儿过家家。

多么幼稚,多么无趣。

原来所谓的“情劫”,不过是叫人“放下”。

所谓的山盟海誓,只有遵守才有意义,且这世上最真挚的情感,从来不需要诺言。

牡丹的眼角流下一滴眼泪,眼前这个男人,只值得这么一滴眼泪。

“牡丹?”

牡丹丢掉手中曾经万分珍惜的金簪,冷漠地看着眼前有些惊愕的纯阳子,冷淡地道:“请叫我牡丹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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