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哥,纪寓安的审问需要延后,他现在的状态必须先接受治疗。”方蓉解释道。
“理解,”瞿飞鹏点点头,“那现在怎么着?我们这些大老粗不敢随便碰人家小孩,我看,你还是让调查署的同事过来一趟,把人带走吧。”
“他们已经到了,我先跟……”
边峣出声打断了方蓉:“瞿警官,不如把他带去……”他想了许久愣是没想起来,于是转头问汤睦:“Tom,翊执控股的那间疗养院叫什么名字来着?”
“清心居,边先生。”
“对,让他去清心居吧,费用我个人承担。我看他对医院有强烈的抗拒心理,清心居虽说是面向老年人的疗养中心,但它的医疗团队是国内顶尖的,跟政府也有合作,更重要的是居住环境比普通医院要舒适许多。”
“你的意思是,让我把嫌疑人送到你那里?”瞿飞鹏眯了眯眼睛,低头喝了口茶,果断拒绝:“不行。”
“好吧,我也是为了案子着想。瞿警官是觉得我会对他做什么吗?那你大可以派人监视,医疗团队也全用警方的,人早点康复案子才好破啊。”边峣抱着手,深感可惜的模样。
那边ABOIB的人在方蓉的指引下要去带走纪寓安,纪寓安知道他们是要带自己去医院的,哪里肯轻易屈从。眼见着一个女性Alpha稍微用了点力去抓纪寓安,结果那小孩看着瘦弱,人却是狠的,对着她的小臂死命地咬了下去。
Alpha被咬出了血,信息素霎时在走廊内漫散开。这是S级的信息素,几个没佩戴信息素屏蔽设备的内勤受到影响,紧急退到了隔壁房间。边峣却神情自如,丝毫不受影响,他从左裤兜挖到右裤兜,翻出一个揉皱的塑料小袋,递给那个被咬伤的Alpha。
“抱歉,只有口服药丸,安检员把我的针剂都没收了,你先对付下吧。”
“哦……”女生愣了愣接过,被同事扶着处理伤口去了。
纪寓安又疯叫起来,嚷着不肯去医院。ABOIB只来了两个人,现下只有一个Beta小伙跟在方蓉边上,踌躇着商量要不要给上头打电话。警察这边瞿飞鹏刚把烫手山芋甩出去,下面的人自然是不会去蹚浑水的。
所有的人都只是围着一个精神失常的Omega,冷眼旁观他的发疯。边峣却在这时凑过去,食指比在唇边“嘘”了一声。纪寓安盯着边峣,竟然真的安静了。
“不带你去医院。你听话,就可以见到她。”边峣的语气温柔,像是在哄不谙世事的孩子。
纪寓安似乎在辨认话中的真伪,静止着看了边峣许久,才乖顺地回应:“我是很听话的。”
“这……”方蓉拿不定主意,跟瞿飞鹏对眼神。
“送去清心居治疗,用我们的医疗团队,我派人轮班监控,调查署也需要安排人手随时确认纪寓安的状态,符合讯问条件后立刻送回警局。”瞿飞鹏大手一挥,拍板安排了。
“不然我跟领导请示下吧。”方蓉仍是不安心。
“没事,我跟小严说一声就行,不让你难办。”
“谢谢瞿哥。”方蓉松了一口气。
“去吧。”瞿飞鹏拿着茶杯又晃走了,临出门前对着一个警察交代:“多关照下边先生,他刚从国外回来,不太了解咱这的情况。”
他声音不小,说话时看着边峣,明晃晃在告诉他:我派人盯着你,别妄想搞什么花样。
边峣当然听到了,笑着扬了扬下巴,意思是无所谓。
清心居边峣是一起跟去的,坐ABOIB的公车,应方蓉的请求。方蓉认为有边峣在,纪寓安就会安分一点,有利于后续ABOIB工作的开展。尽管这是一份走到哪都讨嫌,薪水不高,社会风评也褒贬不一的工作,但方蓉还是想在能力范围内,尽可能做出贡献,哪怕只是微末的一点。
边峣有洁癖,坐在后排的时候特地跟纪寓安隔开了一个位置,中间坐着那个Beta小伙。纪寓安像是终于歇停的发条玩具,靠在椅背上,一路都出奇的安静。边峣也没再开口说话,他侧头望着窗外,第伦市繁华的夜景从眼前掠过,疏离又陌生。
上次来清心居还是四年前,边峣的母亲车祸意外去世,外公郑睿因此突发中风,偏瘫在床。自那之后,翊执医药的重担就落在了边若瑜一个人身上。那时候边峣刚从肯蒂斯艺术大学毕业,正为了YAO夏季的新品奔忙,他错过了姐姐的消息,匆忙从英国赶回的时候,母亲已经落葬。
在墓地,边若瑜哭得伤心,质问他:“你怎么不再晚一点?”她身旁站了一个陌生的Alpha,正煞有介事地半搂着她,温声劝慰说“人到了就好”。
边峣张了张嘴,什么话都说不出。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似乎说什么都没用。他又觉得边若瑜离自己好远,好像她跟那个叫裴振宁的Alpha才是一家人。他和他们站在正对的两端,以母亲的墓碑为界,划出一条无法言说、不可逾越的鸿沟。
半晌,边峣才挤出一句:“外公怎么不在?”
边若瑜深长地叹了口气:“中风了,在清心居治疗。你有空就去看看他吧,老人家见一面少一面。”
清心居还是和以前一样,仿园林建筑,环境清幽。中间有一大片人工湖,上面造了曲折的廊桥,边上假山流水、绿树成荫,供普通外宾使用的康养房就在湖西侧的小高层。汤睦坐着宾利同边峣前后脚到达,边峣下车的时候,他快走了两步,上前帮边峣开门。
“边先生,房间已经安排好了,就在松鹤楼的502。”汤睦伸手,毕恭毕敬地为边峣挡车顶。
“嗯,外公还住在别墅区?”
“是的,需要我带您过去吗?”
“不用……”
边峣的话被另一侧的动静打断,原来是那咬人的疯狗不知什么时候又昏了过去,Beta小伙子正蹲在车旁,似乎是打算把人驼到背上。只见那小伙勾着Omega的膝弯,弓着背起身,为了调整姿势还把人在背上掂了掂。那Omega的脑袋就软趴趴地从左边晃到右边,后颈的发丝在动作间拂开,露出一截纤细雪白的脖颈,以及上面微微凸起的粉色疤痕。
“叫人抬担架过来,别让他们胡来。你带他们过去,找几个人盯着,有情况随时跟我说。还有,”边峣示意汤睦靠过来些,声音刻意放低,“查一下那小疯狗。”
汤睦有些为难:“边先生,这在国内是不合法的。”
边峣盯了他片刻,一双深邃的眼里流出某种不可名状的东西。他勾唇轻笑:“Tom,听说你是我姐身边的得力干将?”
汤睦比边峣还大上几岁,在职场上早就练出了一身本领,却无端被眼前人的笑弄得发毛。他咽了口唾沫,谨慎措辞:“边先生,我的职称的总裁助理,全方位负责日程管理、会议组织、制度构建等事项。”
“嗯……总裁助理,”边峣一字一顿,似乎在唇缝间品咂文字的含义,“那你这半天在我身边忙活是为什么?我又不是翊执的CEO,还是说,是我姐生前授意你这么做的?”
“边先生……”
边峣懒得听他辩解,继续道:“Tom,如果你想站队,起码拿出点诚意,不是吗?”
“我明白了,边先生。”
***
边峣到病房的时候,郑睿已经睡下了。
边峣站在门边,知道外公觉轻易醒,所以只是从门缝里看他。医护说,老爷子今早清醒了会儿,还念叨说想外孙和外孙女了。边峣闻言没有回应。
医护看他有些疲惫,贴心地搬来一把椅子。边峣顺嘴说了句“Cheers”,医护不解地笑笑,他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英国。于是他又说“谢谢”,慵懒地坐了下来。
四年前边峣来清心居,把刚做完手术的郑睿气得够呛。两人起争执的原因,无非是边峣跟着不着调的边冀荣去了英国这件事。郑睿想不通那什么服装设计啊艺术啊,为什么就一定得在国外搞,国内不照样有大把的资源等着边峣采撷?
“你妈都不在了,现在我也不行了,公司就靠你姐一个小姑娘撑着。我也不指望你帮什么忙,你回来安生待着,让我们省点心不好吗!”郑睿不太灵活地拍着床边的围栏,丧女的悲痛叠加着病痛,让这个风云了大半辈子的老人看起来像灰败的枯叶。
“我回来干什么?跟我姐争家产吗?”
“你!你果然还是像你那个不争气的爹!”
“是啊,也怪郑姝筠女士没擦亮眼睛,偌大个边家,怎么就偏偏看上边冀荣这个私生子!”
边峣最恨别人说自己像父亲,而郑姝筠失败的婚姻始终是郑睿心中的尖刺,两人都拣着对方痛处下手,就此不欢而散。四年间,爷孙俩各自都堵着口气不再联系。
屋外晦暗的光线借由细窄的门缝,长长地延伸至郑睿的房间,堪堪要碰到他躺着的床的一角,却在毫厘之间被巨大的黑暗吞噬。
边峣不知从哪里撕了张报纸,裁成正方形,横向纵向各折了七道,接着又对角折叠。他在椅子上坐得松散,纸倒是叠得一丝不苟,在无数道交错的折痕里陷入沉思——从肯蒂斯大学接到的那通电话开始,一直到后颈的那道疤痕结束,跨越时区的22小时。
瞿警官不像是乱说话的人,所以姐姐的死确实存在自杀的可能性。然而不论自杀与否,当下显然有两个可疑对象:一是裴振宁,他人去哪了,为什么联系不上;二是那小疯狗,他为什么在现场,是真疯还是假装,他跟边若瑜在老宅的一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后颈的疤痕是什么导致的,他又为什么再三否认自己的性别。
太多疑问亟待解决,边峣在静默的空间里徒劳地思索又思索。他恍惚中闻到若有似无的奶油香气,从方才过分安静的车厢内一路蔓延至此,他才意识到自己的饥饿,意识到昨天是姐姐的29岁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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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释:
①GDR红线:性别歧视审查,Gender Discrimination Review,简称GDR。ABO调查署内设办公室、组织部、审查部、宣传部、权益部五大机构,其中审查部主要配合公检法开展性别歧视审查。刑事案件侦办过程中,存在引起性别偏见负面影响的行为,被称为“GDR红线”。
②ABO调查署审查部一组:审查部共分为三组,一组对接公安局,二组对接检察院,三组对接法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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