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景见叶清欢已经醒了，给她指了去哪儿洗漱，又把朝食和巩固用的药汁都准备好了。
叶清欢的气色和精神都不错，相比昨晚像是换了个人一般。其实对于眼前的女子，他心中还有许多疑问。只是她昨日带着伤又发烧，能醒来说话已经很是不错，所以他只初步确认了对方来历便没再追问。后来她虽恢复了不少，但他当时一心在天马身上，便也没再细问。不过一日的功夫，他在她身上发现的疑点却越来越多。
他弟弟信中所说的叶青少侠身手不凡，所以一开始她说自己是太子殿下手下时他并没有任何怀疑。托这里泉水的福，她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大半，可观她身形步态，却不像是什么高手。她真是弟弟信中所说的那个叶青吗？
昨晚回来时更是，她外出的那段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得那般萎靡不振宛如行尸走肉一般？
叶清欢道了谢，接过裴景给她准备好的吃食。见裴景正若有所思地望着自己，她回想起了昨晚回来时他一脸担忧的模样。只是去上了个厕所就变成了那样，确实很可疑……
裴景寒暄道：“叶姑娘感觉如何了？”
叶清欢一笑：“感觉好多了。多谢裴先生照看，叶青感激不尽。”
裴景的视线落到了她的膝盖上：“姑娘的身上粘上了好些鬼针草。”
叶清欢低头一看，裤子上果真粘了好些黑中透着点绿色的小刺球。最高的都快到大腿了。
这片地方有遮掩适合方便的地方不少，不需要跋涉到草那么高的地方就可以到达。
叶清欢知道裴景心中疑惑，便老实道：“应当是昨晚粘上的……”她蹲下身来一边清理裤子一边道：“其实昨晚并非是内急，而是远远的以为看到了走失的同伴……没想到是看走眼了。”她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为何不让我们一起帮着寻找呢？”
“当时大家都在为抓到了天马而开心，一心想要庆功。我不想扰了大家兴致。若是我看走眼了没找到，更是不好意思。”叶清欢又叹了口气，道：“没想到果然没找到。”
除去她的同伴不是人类这件事，她说的都是事实，她的失望可以说十分地真情实感。
裴景回忆起了他们失去第一个兄弟时的情形。在尸骨找到之前，他总会时不时在不同的地方看到他的身影。
叹气好像会传染一般，裴景望着叶清欢，也深深地叹了口气。
他们先前为找入口已经将这里翻找得差不多了，除了她没有找到别人，她说的同伴或许是跑去了别的地方，但看她的反应，似乎更有可能是埋到更深处的沙子里了。
尸骨无存，到最后只剩一个衣冠冢。
他看叶清欢的眼神带上了些怜爱，“你的同伴长什么样？回程时我让兄弟们多留意留意。”
长得像个邪神……叶清欢心道。
她又想到老王他们确实也还没找到，便将几人的相貌特征都告知了裴景。
裴景一一记下。
叶清欢此刻心情说不上坏，但仍旧有些茫然。裴先生稳重又细致，就像个大哥哥一样。她不由得问道：“裴先生会害怕客死他乡吗？”
问完又觉得似乎有些不礼貌。
裴景没有过多计较，反倒很真诚地道：“我为医者，见多了生死，便也不害怕生死了。比起自己的生死，倒更害怕失去兄弟亲友。”
那他们还是很不一样的，叶清欢可太怕死了，而她的亲朋好友们要么不在这个世界，要么根本就不是人类，要么就是自己本身很强用不着她来担忧……
她望着裴景，只乖巧地点点头。
裴景认真道：“如果心情不好的话，就做些该做的事情。”
叶清欢眨巴着眼睛看着他：“该做的事情？”囤兵甲弑君吗？
裴景道：“若是放任自己沉溺于情绪之中，便越发容易走不出来……”他还欲再说什么，却见叶清欢的视线停留在了他的身后，他回头一看，是窦校尉。
他正打量着叶清欢，面上没什么表情，见二人窦看向了他，便问了声：“她如何了？”声音有些粗粝。
叶清欢上次被这样探寻的目光扫描，还是刚穿过来时被姜朔审问的时候。而这个窦校尉比姜朔看起来严肃多了，有些像高中的教务主任，只是对视就让叶清欢不由得缩了缩脖子。
见叶清欢这个反应，窦桓往后退了一步，让裴景的脑袋遮住了自己的脸。
他似乎不是因为觉得她十分可疑而开启了审问模式，而更多的是好奇而已，只是面相凶恶了些。看他如此娴熟地后退，看来以前是吓哭过不少小孩的。
为了表明自己不是什么胆小的小孩，叶清欢也往后退了一步，对着窦校尉笑道：“多些窦校尉关心，叶青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昨日有幸看到了窦校尉驯马的英姿，心中万分敬仰！”
窦校尉“嗯”了一声，对二人点点头，转身走了。
裴景笑道：“他性子闷，以前爱钻研兵法，后来潜心练习驯马，不大擅长跟人打交道。”
叶清欢回味了一番窦校尉驯马时的英姿，猜想他兵法应当也很厉害吧。只是这样不擅交际的人若是没有伯乐便很容易被埋没。更别说现在军中变了天，他更是前路难测。
她又在心中骂了一番菜鸡老皇帝。因为姓氏相同，再加上先前忧心过陇安水患的事，她此刻又想到了境遇相似的窦太守。
想到郑太守跟郑夫人还有些关系，她有些好奇窦校尉跟窦太守是否有关。
“先生可知道陇安先前的窦太守？”
听到她这么问，裴景显然有些惊讶，他回头看了看窦校尉的位置，压低了些声音道：“窦太守正是窦校尉的父亲。不过你可别在他面前提起来，裴太守上年底已经辞世了……”
竟然！？
“裴先生可见过窦太守？”
“有过几面之缘。”
叶清欢回想起了河边见到的那个老人，跟裴景比划了一下身形和大致长相，竟能跟裴景印象中的基本对上。也大概证实了他直到去世之前也还在为防治陇安水患的事奔走。
所以，先前果然是窦太守一直在暗中助力，所以虽然水道混乱也还能勉强防住水患不出太大乱子。郑太守不肯好好修缮水道，如今又没了窦太守帮他打补丁，融冰时和雨季都是容易涨水的时候，现在的陇安说不定已经发了大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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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清欢与陇安军的大哥们在这片天地又待了大半个月，总共捕了十匹天马又训练妥当，这才带着它们启程回大晟。
大哥们在这里待了十年，一路上的风土人情都很是熟悉，又是行伍出生，日夜兼程，比起使团的行进速度不知快了多少。
从大漠回到草原，再从草原回到陇安，周边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这种熟悉感让叶清欢觉得很有安全感。
回到大晟境内时，她竟也有了种“终于回家了！”的感觉。
一行人直奔陇安军营。
军营里果然已经换上了新将军，副将帐中也已经换了人，中高层似乎也换了一波。
但因为寻天马有功，即使他们是周将军的人新的将军也是以礼相待，还给了许多赏赐。新官上任，送上门的功绩他自然笑纳，至于他会如何上报，之后如何安排这些周将军亲信，便是以后的事了。这个等级的人物，也不可能让叶清欢随意看出心思来。而以她现在的地位，甚至只是在晚宴上远远地能看到新将军而已。
叶清欢只能安慰自己：窦将军和裴先生他们早年都是见过风浪的，不用她瞎担心。
而且她瞎担心也没用。除非她能杀了老皇帝并把太子扶上皇位。
也就梦里想想。
她作为女子留在军中多有不便，且军营中的日子着实枯燥无聊，是以，虽然回长安的路上极有可能十分不太平，但她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回长安。既然决定了，出发便宜早不宜迟，现在全力赶路，说不定还能追上太子的大部队，如此便能省不少事。若真是有什么灾情，与使团待在一起不光保命不成问题，说不定还能为救灾出一份力。
安全起见，她换上了男装，虽然这小身板看起来比女装也没好多少。但好男风的毕竟还是少不少，能安全一点是一点吧。
裴景给她备了些常用的草药和药方，为以防万一，她还向他请教了些防治瘟疫的法子。
窦校尉则给她安排了快马，又另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护送她。因护送之事属私务，按例须向上呈报。好在叶清欢寻找天马立下大功，这份调拨人手的文书一递上去，很快就得了批复。
如此，几人一路快马，沿着来时的路一路向前。
因为多少有了些准备，叶清欢感觉踏实了不少，策马疾驰让她感觉畅快无比，树影和道路飞速向前，心中的忧虑全都抛诸脑后，她不由得哼起了歌来：“苍茫的天涯～是我的爱～”
马儿穿出树林，来到了一片视野开阔的山腰上，左侧靠着山，右侧竟是一片波涛汹涌的汪洋，哗啦啦的水声盖过了一切声音击打着鼓膜。
“哇——好壮观！”她不禁感叹。
而在看到了一座有些熟悉的山头之后，她心中骤然一紧。
这一片，以前不是一个村庄吗？以前使团在这里借宿过一夜，傍晚她还坐在那片山头看过日落。夕阳西下，炊烟袅袅，一群顽童你追我赶，其中一个的母亲叫了他好几遍还不回去吃饭，险些被揍了一顿。
虽然心中早有准备，但亲眼看到时，她心中还是很不是滋味。拉着缰绳的手一紧，她别过了头，只一心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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