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发短时间干不了,谢玉章用一根红色发带系了一半头发,然后撑着伞匆匆赶去了书房。
自从成了哑巴就甚少同父亲打照面,更别提传唤,这次怕也不是什么好事。
把收了的伞放在门外沥水,他抬手敲了几下门,稍后,门内就传出一道浑厚的嗓音,“进来”。
推门而入,他瞬间感觉到浑身的寒意得以释放,屋子里的炭火正旺,暖烘烘的,刚进屋的人下意识的搓了搓手心取暖。
谢苍松放下手下人呈上来的册子,打量了一眼这位许久不曾见过的儿子,从小的气血不足导致身材十分瘦小,长久不见阳光的习惯让这人一身的皮囊白得发光,这些都不是一个正常男子的外表特征,却让此刻的谢苍松无比满意。
“哼,就这么披头散发的来了,还知不知道点礼数!”他何尝没瞧见对方湿漉的发丝,只不过作为身居高位的长辈总是要训诫一番才能彰显自身威严。
这些话已经在谢玉章的预料之中了,他什么动作也没有,除了感觉到皮子暖了骨头还是寒冷的,双腿忍不住的打颤,剩下的便是沉默,而这却也给了对方发挥空间,“一天到晚站没站相坐没坐相,一副软骨头,能指望你有什么出息。”
谢苍松又岂会不知自己这四儿子是个哑巴,即使自己呵斥也不会得到回应。
正是这样,在见着对方的时候内心总会蹿出一股无名火气,他恨,这个儿子自小明|慧,小时候算得上是精心栽培的,就是希望此子长大后能够步入仕途,在朝中为自己所用,哪儿成想七年的用心教导都成了白费的心思。
他根本不在意十年前对方推老二的事情缘由,老二早就在被孟姨娘宠溺下被养废了。
所以当初是无意也好,故意也罢,都不重要,只要当时的谢玉章没落得个哑巴下场,谢苍松会照旧宠爱于他。
可是对方成了哑巴,一生和仕途无望,一颗废棋自没有花费心思的必要。
谢苍松没想到的是这一枚废棋还有重见天日的时候。
如今皇上已至天命之年,朝中风云诡谲,储君之位会在二皇子与三皇子之间逐鹿而出。
而今不受宠的草包靖王回京,皇帝竟在朝上用了抓阄这等儿戏的方式为其选妻,足以见得对其的敷衍,凡是从三品以上的官员皆参入其中,自己也不例外,偏还抓中了。
我又怎能舍得以嫡女去换取一门毫无用处的联姻。
谢苍松在府中听见下人提及了这位多年不见的幼子,面如冠玉,雌雄难辨,生了一张貌若好女的脸,才动了这样的心思。
皇帝根本不在意靖王娶谁,自是等他成了亲就会把人打发回幽州驻守,靖王在京中无权无势,怎敢大闹。
哪怕以后东窗事发,也可一口咬死不知谢玉章男儿身,对方贪慕虚荣抢占了婚事,糊弄我等,哑巴辩解不了,皇帝也不会乐意管这事的。
嫡女压宝在二皇子和三皇子之中,废棋姑且放靖王身边,简直是绝妙之招。
片刻后,谢苍松:“罢了,今日找你来不是为了专门训你的。”
“玉章,今年你已经满十七了吧?”玉章……是了,自己刚出生的时候也颇得宠爱,这个名字也是花费了一番心思的,只是这两个字,已经十年没人叫过了,突来的发问,他颔首默认。
谢苍松抚了抚胡须,眸光忽暗忽明,似在斟酌着什么,“我儿年龄到了。”
“为父为你相看了一门亲事,下去准备准备吧。”
谢玉章倏地抬头,情绪上透露着怔然,婚事……这么突然,为何之前从未听说过。
是啊,他没有思量余地,这次叫自己过来不过是通知一声。
谢苍松被看得有些不自然,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人说话的声音,像是自言自语,便也没有多留一会儿这人的兴趣,“也没其他事了,你先下去吧。”
谢玉章听着炭火烧出的火星声儿,只觉得屋子很暖,这颗被雨淋湿了的心却怎么也暖不起来。
走到了自己院子门口,他不知道一路上是怎么走过来的,雨声和风声应是都被头上这顶伞遮得死死的,要不然怎么一点也听不见呢,成亲……好陌生的两个字,也不知道什么样的人儿会被我这哑巴糟蹋了。
素馨站在门口见着人回来了,把人迎进了屋,“主子回来了,老爷叫你过去可有难为……”
谢玉章坐在桌案摇了摇头,就见着了手肘处的一坨东西,被水打湿后都散开了。
“奴婢正准备问,主子这几包药是哪儿来的,都打湿了,想来也失了药性。”素馨说着,想要找个簸箕把药材摊开风干一下。
谢玉章:要不了,便扔了吧。
素馨的手又缩了回来,既是主子的决定,她自不会在说什么。
“主子,我伺候你沐浴吧,淋了雨也不好受。”
回头时却见着人已经躺在床上了,两眼一闭,不再与自己交流。
——
一月后,尚书府内,红绸挂彩,梁柱上都缠着不少红花,看上去喜庆极了。
谢玉章坐在铜镜前,看着自己头上戴着琳琅满目的凤钗,身上披着的锦衣霞帔,陷入了迷惘。
呵,说来好笑,本以为是做新郎的,朝夕变化,竟是做了新娘。
“玉章,你姐姐同现今最有望继承皇位的皇子已经是芳心暗许,这靖王府她定是去不得的,你便帮了你姐姐这一次。”
谢苍松一手拍在谢玉章的肩上,“尚书府的荣耀就寄托在你身上了,不要让为父再失望了。”圣旨上说的只是靖王与礼部尚书结此姻缘,是男是女,是长是幼,这些可没说,在一个日后可以攀龙附凤的女儿和一个毫无前途的哑巴之间做选择,这点利害关系,他还是瞧得清的。
谢玉章两根手指在衣袍下无聊的搅动着,她去不得的我就去得了吗,听说靖王是个窝囊废……哑巴配个窝囊废,还真是无所谓。
谢苍松搭在他肩上的手捏了捏,一脸欣慰道:“我儿自是最懂事的。”
谢玉章低眉敛目,不再有任何表示,只觉着身后那对母女的哭声略显聒噪。
吉时要到了,谢苍松还有他那哭闹的夫人和女儿都退了出去,徒留身着红衣的人独坐在铜镜前,门外又有了动静,谢玉章看去,原来是柳姨娘……
自己这位“胆小如鼠”的生母。
两人相望无言,半晌,柳姨娘眼眶泛红,上来就要拉坐着那人的手。
感受到对方掌心传来的温热,想起那日在窗外看见的场景,一股呕吐感从胃中油然而生,几欲作呕下,他甩开了这双温热的手。
柳姨娘一生软弱,此时却哭哭啼啼的说出了一句令他都惊骇的话来,“要不你跑吧,就从这窗户跳出去,我来时瞧了,后院的狗洞没人看守的。”
听着这满含哭腔的声调,再有一双哭出红血丝的眼睛,神情也不似作假,叫我逃跑……这算是十几年来唯一对我的一次维护吗,但是都不重要了。
谢玉章拿起梳妆台的一双红玉耳坠,在耳边比划了几下就戴上了,转头去看那泪人,情绪并没有因着对方这一句话变得高涨,面容平淡:不用了。
我喜欢男人,喜欢权势,就这样挺好。
王府锦衣玉食,我心向往之。
柳姨娘想要抓住眼前这双不断比划的手,但还是克制住了,其实她在自己说完那句话之后就后悔了,若是自己进屋后他就逃走了,谢苍松知道了必不会饶过自己,所以他还是嫁过去得好。
谢玉章也不再去管她,只是对着铜镜中的人描眉画目,用胭脂给因为苍白而略显寡淡的这张脸添上点点春意。
再从铜镜里看时,屋里已经没了柳姨娘的身影,他不知为何也松下一口气。
尚书府内张灯结彩,府外锣鼓喧天,府上太过安静了,比平日里任何一天都要沉静,使坐在屋里的人好似都能听见百姓聚集在门口的议论声。
素馨进了屋:“主子。”
她神色恹恹的拿起一旁绣着鸳鸯戏水的红盖头,走到铜镜旁,“时辰到了。”
主子嫁过去贴身婢女亦是要跟过去的,她不是因此有怨气,而是可惜了谢玉章……一个男儿郎却要做个女子嫁过去。
谢玉章在素馨的搀扶下站了起来,自小营养不良的他看起来同婢女身高竟是差不多。
两人走到门口被拦了下来,是府上的三少爷,素馨正疑惑之际就听对方狡狯道:“二妹,父亲叫我来背你出嫁。”
二妹……饶是婢女都对方故意这么喊是专门膈应人的,可谢玉章并不在意,两只手虚虚的搭在对方肩上双脚就离了地。
到府门的路上只有膝弯下两只手时不时的揩油才让盖头下的那张脸露出一丝厌恶之色,对于出嫁这件事他已是坦然接受,不论此去是个什么结局,他都接受。
门口放着一顶花轿和八十八抬嫁妆,没想象中的那样寒碜,是一个三品官嫁女儿的规格,也是……尚书府对此婚事再有不满也不会落了正二品官员的面子。
坐在花轿上,摇摇晃晃的起轿后,身后的炮仗声越来越远,直到花轿隐入在喧嚣的闹市中,炮仗声消惘了,谢玉章的过去也将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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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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