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浮生阁正厅之内已是宾客云集,座无虚席。各路江湖豪杰携奇珍异宝前来贺寿,厅中珠光流转,宝气氤氲,几乎令人目眩。苏阁主与夫人含笑周旋于宾客之间,不时拱手致意,应对从容。
“不知千机楼白掌门此番,备下了何等贺礼?”
一道略显尖利的嗓音突兀地划破了喧闹。众人循声望去,但见一位身着锦衣华服的男子负手而立,腰间玉带环佩叮咚,金丝滚边的袖口在烛火映照下流光溢彩。
沈念正自疑惑,身旁的话痨师兄已悄然凑近,压低声音道:“这位是朝中三品大员,奉旨前来贺寿,以示朝廷对江湖的‘关怀’。”
“原来如此。”沈念微微颔首,心下了然。
“不过是家父平日收藏的几幅名家字画,并家母亲手缝制的一件貂裘罢了。区区薄礼,聊表心意,岂敢与各位前辈的重礼相比。”还没等苏阁主开口,白千儿已脆声答道。
“放肆!”那官员眯起三角眼,锐利的目光扫过白千儿。
苏阁主见状连忙含笑打圆场:“童言无忌,丞相大人海涵。丞相既好奇,老夫这便命人呈上。”说着击掌三声,几名壮汉应声抬出昨夜送达的那批黑箱。正当箱盖即将开启之际,丞相却忽地摆手制止。
“罢了,罢了,本官对这些俗物并无多大兴趣。”他话锋一转,声音陡然提高了几分,目光也变得锐利起来,“本官近日倒是听闻一桩有趣的江湖传闻,说那消失多年的神器万象机枢的机关图,似有重出江湖之势。却不知......这份足以惊天动地的大礼,可在此次千机楼或是浮生阁的贺礼之列?”
此言一出,满堂宾客顿时鸦雀无声,旋即所有目光都意味深长地聚焦于苏阁主身上,眼中无不闪烁着探究与贪婪的光芒。沈念至此方恍然明白,原来今日在场众人,多半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丞相说笑了。”苏阁主面不改色,声音沉稳有力,“江湖上谁不知道,八年前武林盟主失踪之际,那两样宝物便随之湮灭无踪,怎会无端出现在老夫手中?”
“可也有人说机关图已经重现江湖,苏阁主当真不知?”一位身着紫袍的宾客突然插话。
“就是!”另一位虬髯大汉拍案而起,“谁不知道万象机枢配上你们浮生阁的大梦演武图,就能让人武功登峰造极,独步天下!”
“若真在苏阁主这里,不如让我们开开眼界?”又有人起哄道。
厅内顿时喧哗再起,众人你一言我一语,仿佛已然认定这两件稀世珍宝就藏于浮生阁中。沈念注意到,就连那位丞相也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苏阁主突然冷笑一声,声音虽不甚响亮,却顷刻间让全场瞬间安静下来,“若真如诸位所说,这两样宝物都在老夫手中,那老夫早就独步天下了,还需要在这里与各位多费唇舌吗?”
他缓缓环视众人,目光如电,不怒自威,“老夫感谢各位远道而来为老夫贺寿,但若是有人故意将这些莫须有的事情强加在浮生阁头上......”说到这里,他意味深长地顿了顿,“那就别怪老夫不顾往日情面了!”
话未说完,满堂宾客已噤若寒蝉,无人再敢出声。
丞相冷哼一声,拂袖不再言语。
苏夫人见气氛凝重,忙笑着上前招呼:“今日特意请了江南最好的戏班子来助兴,诸位不妨移步后院,一观妙音雅戏。”宾客们这才如梦初醒,纷纷顺着台阶而下,气氛很快又恢复了表面的热闹。
沈念暗自思忖,难怪程风穷追不舍,原来是为了万象机枢和大梦演武图。只是奇怪,今日这般大场面,为何不见苏宴晞和苏尧光两位哥哥的身影?
正张望间,白千儿凑了过来,歪着头问道:“在寻什么呢?”
“啊,没什么,”沈念回过神来,忙赔笑,“初次来到浮生阁,看什么都觉新奇罢了。”她顿了顿,又问道:“师姐是要去听戏吗?”
白千儿被这声“师姐”叫得眉开眼笑,挺直了腰板,摆出一副老成模样:“自然要去。你也跟着,莫失了千机楼体统。”这话说得老气横秋,让沈念忍俊不禁——方才抢话的也不知是谁。
戏台前,千机楼因与浮生阁素来交好,被引至最佳席位就座。沈念方才落座,便觉身旁空位一沉,转眸望去,正对上顾攸略显尴尬的目光。
“你怎么......”沈念以目相询。
顾攸无奈指向前排——原是他的席位被人占了去。见他俊朗面容微微泛红,沈念忙以袖掩口,遮住上扬的唇角。
戏台上正演着《霸王别姬》,虞姬水袖翻飞间,凄美绝伦。沈念余光瞥见顾攸修长的手指于膝头轻轻叩着节拍,姿态闲雅。
申时三刻,戏终人散,苏阁主正欲引领众人游园赏景,却有几位宾客起身告辞。 “阁主盛情,本官铭记于心。只是朝中尚有要务......”丞相拱手作别,眼中精光闪烁。
其余几位宾客亦纷纷寻了由头离去。苏阁主面上不显,只客套寒暄几句。沈念冷眼旁观,心下了然——既知宝物不在此处,谁还愿多留?
“师兄,我们何时返程?”她悄声询问身旁的话痨师兄。
话痨师兄压低嗓音:“明日一早。今日便走,未免太过失礼。”
看来今夜必须设法脱身。沈念暗自盘算,想起昨夜险些命丧程风之手的遭遇,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这次她学乖了——绝不再独自夜行。思来想去,最好的法子就是乔装改扮,混在其他门派的离席宾客中悄然离开。
晚膳过后,苏阁主正与几位提前告辞的宾客寒暄。沈念早已换好一身不起眼的装束,悄无声息地混入人群。想到马上就能逃离这个是非之地,再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她心头涌起一阵难以抑制的雀跃。“这次总不会再撞见那个疯子了吧?”
月色如水,众人依次登上离岛的小舟。浮生阁弟子熟练地撑篙摇橹,船身划过平静的水面,荡开圈圈涟漪。沈念紧握船舷,望着渐行渐远的浮生阁,长长舒了一口气。
码头夜风凛冽,砭人肌骨。各派侠客熟门熟路地寻到自家车驾,很快便消失在沉沉的夜色之中。
沈念独自沿着碎石铺就的小径疾步而行。手中火折子明灭不定,映得她脸色忽明忽暗。夜风卷着枯叶擦过脚边,发出簌簌轻响,惊得她后背沁出层层冷汗。
就在旅馆灯火遥遥在望时,心中稍安之际,鼻尖忽然萦绕过一阵极其熟悉、甜腻中带着诡异腥气的异香。
沈念浑身汗毛瞬间倒竖,是程风的迷香!
思及上次程风恶狠狠说要挖她眼珠的威胁,沈念想也不想,拔足便狂奔起来,口中惊呼:“救命啊!杀人啦!”
二楼上房内,顾攸正于榻上盘膝调息,窗外夜风送来隐约的呼救声。那惊慌失措的女声......竟有几分耳熟?他眉心微蹙,起身行至窗边,垂目向下望去——
只见清冷月光下,一道赤红衣袍正疾追一个纤细身影,不是那难缠的程风又是谁?而前方那个跌跌撞撞、吓得声音都变了调的女子,虽作男装打扮,但那仓皇逃命的姿态,正是白日里那个机灵又麻烦的沈念。
顾攸心下愕然,又觉几分无奈。才离虎穴,又撞煞神?
身后的脚步声如影随形,不紧不慢,却精准地丈量着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跑得倒快。”阴冷嗓音近在耳畔,一只戴着银护腕的手已堪堪触及她后颈。
沈念正要再次呼救,忽见一道湛蓝剑光破空而来,堪堪隔开那只索命之手。
“悬剑锋的小子?”程风闪身后退,手中链刃寒光乍现,“少管闲事!”
“程风大侠。”顾攸剑尖轻颤,在清冷月色下划出凛冽弧光,“欺凌弱女,传扬出去,恐于大侠威名有损。”
程风闻言冷笑一声:“弱女?那你不如问问这丫头,先前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你掐我脖子两回,”沈念迅速躲至顾攸身后,伶牙俐齿地反击,“我不过是扎了你两针,这很公平吧?”
程风狞笑,猝不及防间甩出两枚银针——正是沈念先前所用之针。顾攸旋身挥剑格挡,金石相击之声清脆刺耳,惊起林间宿鸟一片。
沈念不由暗暗咂舌,此人当真睚眦必报,半分亏也不肯吃。
顾攸持剑而立,剑锋在月色下泛着寒光:“程大侠,你我修为在伯仲之间。此处尚在浮生阁地界,真要动起手来,恐怕你也讨不到便宜。”他声音沉稳,实则暗自警惕
此时,旅馆门口已闻声聚集起三三两两的江湖客,皆抱臂旁观。
程风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最终定格在沈念身上。他狠狠咬了咬牙,赤红衣袖猛地一甩:“咱们后会有期!”话音未落,人已融入沉沉夜色,消失不见了。
[垂耳兔头]有人在看 就很开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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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阴魂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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