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小娘被众人簇拥在中间,往日白皙红润的脸,如今却苍白如纸。她双眸浸湿,眼角泛着憔悴的红痕。单单只瞧那么一眼,便叫人心疼。
她紧紧握着刀柄,一双手颤抖的早已不成样子。
“崔姑娘,此事还有回旋之地。”裴应惟语气温润平缓,一边说着一边朝人试探着迈出了一小步。
许是仍在病重之中,崔小娘的反应明显并平日里要迟钝上些,她缓缓抬起头看向那道熟悉的身影,在心里对人说的话足足思索半晌才反应。
她看着面前的人正要再靠近,无神的眸子登时瞪的圆愣,她嘶喊着叫人退后,情绪激动。
噗嗤。
被紧握在胸前的利刃倏然捅入心口,顿时鲜血便将苏白的衣裳染成血红。
“小娘!”
院外崔烛章堪堪快马加鞭赶了回来,却正好赶上了眼前这一幕。
一息间,崔烛章疾步上前。
原本迈出步子的裴应惟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半步。
今日迎客厅的女侍确实说的不错,他崔烛章的确是在看顾生意,只是并非看顾自己的生意,适才刚在美人花酒之间逍遥的快活,却倏然被一群不知死活地侍卫打搅。
他没想到崔小娘竟行动的如此之快。
“孩子,你这又是何必?”
崔烛章跪在人的面前,急忙叫人速去请郎中,情急之下愣是连身旁站着的裴应惟都没发觉。
强行被人拥在怀里的崔小娘,借着最后残存的几丝气力,要将人从身边推开,却因为失血过多只用力片刻便气力不济,
“父亲,事到如今您还要演多久?”
怀里人哽咽着冷笑,此言一出,乱作一团地内房煞时一片死寂。
“你莫不是以为能瞒的过我?父亲将母亲囚禁起来,如今又要以我为棋去给您的前程铺路,”
她低头缓了缓,似是已然有些呼吸不畅,在开口时声音中夹了几丝颤音,“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崔烛章丝毫不在意怀里人说些什么,只开口淡淡地问道,
“郎中何时能赶到?”
跟在崔烛章身后的侍卫颤颤巍巍地答道,
“回家主,郎中恐怕……还得有一盏茶的功夫才能赶来。”
没人看清崔烛章此刻脸上的神情,只见他背对着众人,似是抱着怀里的人低头叹了一声。
电光火石之间,身后恍然响起一个陌生男人的声音,骤然引得崔烛章回头观望。
“崔家主,鄙人略懂些医术,可暂时为崔姑娘止住血。”裴应惟对上那双眸子,却没能从中捕捉到半分不合时宜的神色。
“你……”崔烛章动了动嘴,却始终没开口,显然是一副才发现对方的神情。
就见人只沉默了几瞬,嘴角笑意隐没,恭敬地开口道:
“那就劳烦裴大人了。”
众人小心翼翼地将崔小娘放在床上,就见裴应惟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巧玲珑的木竹筒,方一打开,赫然几根银针显露在众人面前……
给人止血这活裴应惟是再熟悉不过了,想当年萧黎定那个偏执狂,哪次练功不得把自己削下一层皮去,要不是靠着他这精湛的医术,难能在众人面前瞒天过海,当了这么多年的闲散纨绔皇子。
好在这刀刃不深且并未伤到要害之处,尚不会有性命之忧,不过就是看着这一大滩血吓人罢了。
裴应惟替人包扎好,便抬步退出了帷帘外,迎面而来两个女侍服侍着净了手,才见肃立在屋门外的崔烛章转过身来,
“裴大人数次救小女于危难之中,崔某是在感激不尽。”
语毕,便要抬步上前跪下为人行大礼。
“崔家主这是作何。”他连忙抬手挡了人接下来的动作。
崔烛章见势也便不再勉强,抬眼时眸中带了些窘迫,
“今日让裴大人见笑了,我在大堂备下了酒食,不知裴大人可否赏脸?”
裴应惟顿了顿,二人都察觉到,此次气氛同前几日相见时截然不同。
“此事是崔家主家事,再者本就是裴某叨扰,贸然来崔府探望。”
他眼神一闪,缓缓开口道,“既然家主一番心意裴某怎可辜负,只怕是又要叨扰一番了。”
崔烛章闻言赶忙摆了摆手,应承道,“裴大人赏脸,不嫌弃寒舍已是寒舍之辛了。”
……
半个时辰后,被迫吃了一桌子奇葩菜品且半点有用线索都没打听到的裴应惟,面带煞气的踏进了三清殿。
“你知道那东西有多难吃吗!”裴应惟一边说一边狂往嘴里灌凉茶,生怕味蕾在受半刻迫害。
“苦瓜海参?素炒折耳?清蒸肥肉……”还没报完菜名,裴应惟就险些抱着椅子在门边吐了起来。
“吐完你自己打扫,我可不给你清理,再说我这贴身伺候的女侍都被你们调走了。”林韵单手撑着头,漫不经心地抬眼盯着面色青黑的裴应惟,语气中带了些许怨气。
扒着椅子的裴应惟看了看此时恭恭敬敬站在林韵身边贴身伺候的吴贠,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站在你身后的是总管公公。
这可是皇帝才有的待遇啊!!!
“欸,你和崔家姑娘是不是?”
林韵说完随意拿了一块清早雅歆阁那边送来的小糕点,炫在嘴里,意味不明地打量着裴应惟。
其实有一点和她记忆中的前朝并不太相似,如今这大周的女子貌似不像史书中那般,未出阁前不得出闺房,不得见外男。
她砸吧砸吧嘴,兀自点了点头,所以这个朝代让女性参与科举是一条可行之路,到时顺理成章,自己这女扮男装的欺君之罪根本不值一提,因为她有伟大的女性后军!
“想什么呢?!”裴应惟不是何时已经到了她身前,颇不见外地抬手捏了块糕点放在嘴里。
就见刚面色恢复如常的煞时又瞪急了眼,他先是转头看了一眼津津有味细品着糕点的林韵,又转头看了一眼欲言又止的吴贠,最后才心如死灰地狂往嘴里灌凉茶。
“你们淮南地区都爱吃咸口的?”他堪堪咽了下去,只是嘴里还残留一些味道,又仰头喝了大口茶水。
“应该是吧。”
林韵点点头,只是觉得巧合,原主和自己一样也是爱吃咸口么,那倒是挺有缘。
直棂窗外,落日斜阳,余晖映照。
林韵转头看向殿外,回想着,似乎她从穿过来后,就极少有眼下这般闲暇的时刻,同人边谈心边观景。
眼前景象实在美不胜收,叫人不忍多欣赏片刻。
远处夕阳下缓缓显出一抹身影,随着距离的拉进,渐渐清晰。男子身姿修长挺拔,身着玄色长袍,身上的那丝冷冽之气在光晕下居然愈显神气。再近些,便能将人的面容也看的清晰,侧颜线条利落沉稳,抿嘴时自显矜贵淡然,脖颈线条流畅,喉结突出明显,似乎只那般站着,便有人附庸上去为其沉迷。
男子似乎察觉到了殿内的视线,抬眼朝人递来视线。
一切都好,就是这眼神一看就是断情诀爱!清心寡欲!杀人不眨眼!
“不好吃你还吃!”林韵啪地一下打掉了裴应惟正欲再尝试的手,气音催促道:“你家皇帝来了,还不抓紧好好表现。”
刚说完,就见殿门迈进一席身影,她急忙转身,没看到身后裴应惟那异样的神色异样,紧赶紧向殿门处挪了几步,笑脸迎人道,
“圣上今个怎么又时间来这三清殿了,可是有什么吩咐?”
很好,她觉得她现在比吴贠还吴贠……
来人似是随意地扫了一眼桌上已然被吃了大半地糕点,而后才开口道:“朕今日要去射殿,不知林侍中对射箭可感兴趣?”
林韵站在人身侧,深刻体会着身高差带来的压倒性气势。
这句话跟:“真要去射箭,要找个人陪同,你敢不去吗?”没什么区别……
她恰到好处地面上带了点苦色,开口甚是遗憾地答道:“不满圣上,臣自小便对射箭颇为喜爱,但奈何身子羸弱,一直没有机会学习。”
“嗯,那爱卿今后便每日同朕一同去射殿吧。”
“???”
每日!!
“圣上,臣就不必了,臣想着今日还有些公务没来的及处理完,这就不打扰二位的好兴致,告辞。”就见裴应惟说完抬腿就溜,半点不拖泥带水。
留在原地独自凌乱的林韵强行撑起一个受宠若惊的笑容,眼底独属于加班人尸气被当事人逼迫着压下,她欠身抬手,为人让了路。
明明天边泛着暖光,可林韵却颇有些凄惨的跟在萧黎定身后。不过让她得到一丝安慰的是,还有个倒霉蛋!那就是跟在两人身后的吴贠。
一盏茶后,林韵便再也得不到安慰了。
因为吴贠根本不用来拉弓!!
“凝神!”
萧黎定看了一眼身边不时便偷摸着开小差的人,嘴角不觉勾了一下。
“射箭的两个要领,其一是握弓姿势、站姿与气息;其二便是射箭技巧与射箭姿势。”他抬手将人又要落下的胳膊往上撑了撑,“而这举弓便是正确开工的基础。”
见人呆滞的点了点头后,却仍没有做出改正后,萧黎定倏然在人身侧哼出了一声笑。
他转到人的身后,浅浅向后退了半步,好让两人身子之间适当地间隔了些许距离。
“气息稳住。”
萧黎定声线低沉悦耳,紧贴着耳边传到林韵的耳中,震得她心头一紧。
然而还没等她反应过来,便觉肩上附上了一个温润的手掌为她轻手调整姿势,然而来人动作太过绅士,在她几乎是调整好的一瞬便放开了手。
“两肩自然下沉,拉弓臂的高度在眼睛的水平线上最佳,弓须与地面垂直……”男人极具磁性地嗓音不断在她耳边炸起,她竭力控制着有些杂乱的呼吸,跟着人的指导去调整,然而随着萧黎定在身后传来一声低沉的笑声后,她的心跳彻底失控。
太奇妙的感觉,连她自己都说不上来究竟是何缘故。
倏然,手上附上一层温热,来人细心牵引着她,为她找到最佳的定位。
“放!”
弓箭放矢。
正中靶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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