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破晓,淡青色的天穹隐隐还泛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林韵大早便被侍奉的宫女唤起来洗漱,方醒来时,朦朦胧胧缓了许久才认清此时早已非她所在时代,掩了心底的情绪,只在束发时忍不住打了几个哈欠。
“大人昨夜可是未休息好?”那宫女绑完最后一道,胆大的开口问了句。
她忍住又要发作的哈欠,眼中憋了些许来不及退下的眼泪,一开口,嗓音沙哑的厉害。
“无碍,许是夜里风吹窗响动的厉害,后半晌没睡踏实。”
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眼底两块乌青自成一道风景,轻声叹了口气。
她昨夜的确没睡好。
但委实不是因为窗子响动,而是梦里那阴魂不散的狗君。
好吧,还有那个石头似的床。
三清殿待遇倒是比原主记忆里住的官舍要好些,醒来便有宫女准备好的晨食,样子也精致,只可惜今日她毫无胃口,只拿了块酥饼,便动身赶往金銮殿。
毕竟今日注定是不平凡的一天。
林韵走在路上颇有些心不在焉,偶尔被什么绊一下也没回头去看,脚步沉重的活像是往断头台走。
“小韵儿!”身后传来一声记忆中熟悉的音色。
林韵头也不回的往前走着,一听这个称呼她便将来人猜个**不离十。
是裴应惟。
全当没听见似的,脚下的迈的步子倒是比方才快了许多。
她在原主记忆里见过这个人。
彼时原主身处困境之时,唯有此人肯向她伸出援手。
记忆中那日下着瓢泼大雨,裴应惟身着一身天青色云鹤长衫,衬得他整个人淡雅脱俗。
男人持伞倾斜,将原主扶起身来,嘴角挂着一丝浅笑,让人心中莫名温暖。
离开前只留下三句话:
“如今的朝堂,已非你我所想。”
“实现心中抱负得要先学会如何去保护自己。”
“鄙人裴应惟,时任中散大夫,日后若有难处可随时到官舍寻我。”
自此两人在宫中为伴,想来算得上是原主此生不多的知己。
林韵回了回神,暗自嗟叹道:就是此人......哎......
这人相识前和相识后反差未免也忒大了吧。
善解人意温柔知心大暖男背地里居然是嘴碎吃瓜爱看热闹还自恋的搞笑男!
咦。
林韵想起原主和裴应惟相处的记忆后,脚下就跟踏了双风火轮似的飞速往金銮殿赶。
晨日里天边云卷云舒变幻莫测,偶尔探出来几缕日光倒是也叫人眼前亮了些许。
前后两人暗相争执一番,终究是风火轮败给了先天优势。
身后男人的声音越来越近,不多时,便有一道身影挡在了林韵的身前。
紧接着耳边想起与记忆中别无二般的嗓音,“小韵儿今日又是为何不肯理我?”,来人身着官服,一身清贵气质,若非她昨夜在原主的记忆中见过这人的真是面目,今日相见还真可能当他是个温文尔雅的贵气儿郎。
她只开口草草应了句便夺步继续向前走。今日朝堂之事已然足够费她精力,再来个话唠她恐怕得和世界同归于尽。
“哈哈小韵儿不会是想我想的夜不能寐了吧。”
裴应惟几步走到了人身前,虚晃指了指林韵眼下,堪堪忍住了笑,满是无畏的开口道:“这黑眼圈,你莫不是熬了整宿?”
“嘶。”
“让我猜猜,莫非是想我想的整宿睡不着?”
男人好不忌讳的言语引得周围过路的官员们频频回望,生怕错过热闹似的。
林韵瞥了一眼那些扫过来的目光,衣袖下握紧拳头,瞪着眼前绯色衣衫,忍住全力维持形象不让自己破口大骂。
这人情商真是......也难为他能在这骤然变换的朝堂之上活这么久。
要是现在斧头,她真的能把裴应惟这个自恋狂大卸八块!
如此貌美的脸安上这么张嘴......
懒得与此人纠缠,林韵上前要眼前挡着的人推开,想起方才那些异样的眼光,顿时气不打一出来,摔袖绕过裴应惟快步往殿前走着。
身后跟着的人倒是突然来了兴趣,嘴里叭叭个不停。
什么自己早已心有所属,不好男风,成家为时尚早之类的一秃噜废话在林韵耳边说了一路。
林韵:......
金銮殿内金碧辉煌,大殿的内柱都是由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然而如此壮观之景,却无一人肯去关观赏。
方才两人一进殿门,裴应惟蓦的闭了嘴。
准确的来说,不只是他。
在她进殿的那一刻,满堂朝臣都闭了嘴,朝她这边看过来。
此时鸦雀无声的朝堂恍惚让她再度回到那日她刚穿过来那天,如今日般死寂的氛围。
“诸位大臣早啊。”
林韵觉得有点怵得慌,率先开口破了冰点。
“林侍中早。”
“早。”
“林侍中这边请。”
“林侍中今日气色不错呢。”
众人的阿谀奉承林韵懒得去看,听到那句“气色不错”林韵终于没耐住性子回头瞧了一眼。
嗯。
果然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崽子。
也不知道是从哪看的出我气色好来的,夸人都不会夸。
众人归了位,她因升了门下省侍中,此时站的位置也靠前了许多。
不多时,萧黎定身着天子朝服走到了殿上。
“上朝!”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韵险些没反应过来,多亏了原身条件反射记忆才没叫她错了礼。
低头时隐约能察觉到萧黎定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些许时候,再没了恐惧,之暗暗啐了口唾沫,心想这狗君肚子里估计憋了一肚子坏水。
果然,下一刻坏水淋到她身上了。
大殿之上,萧黎定森冷的声音自大殿之上传来,“林侍中,昨日之议可否说来让众人听听?”
林韵在脑中自动翻译:好狗开始咬人吧。
她掩了情绪,快步行之殿前,熟稔的从怀中掏出来昨夜她准备好的奏折,恭敬的呈递跪在殿下。
肃立在萧黎定身侧的吴公公赶忙上前接了奏折,确认无恙后,双手奉给萧黎定。
林韵掐着时间,毕竟做戏要做足,见火候差不多,自己即在殿下又恭敬的一拜。
“微臣今日要检举丞相怠政失职!”
此言一出,大殿之上所立朝臣皆唏嘘一声,目光通通定在了殿前所跪之人的身侧。
薛妟倒是沉得住起,在众人投去的目光下面上依旧是没什么表情。
果然是根老油条。
林韵今日情绪倒是比昨日稳了许多,听着殿内大臣基本安静了下来,又开口言道:“如今玊州之地天灾不断,疫病四起,县内皆是饥寒待毙之婴儿,刀俎待割之鱼肉,而薛丞相身为国之大梁,近日来竟对此视若无睹,更甚着将此事压了下去,连当今圣上都不曾听见一风一言。”
刚说完,就听殿上所座之人将奏折狠狠摔到殿下,语气中夹杂着些愤怒,“丞相,你说可有此事。”
薛妟闻言连忙移步殿中,俯身行了个大礼,开口道:“此事臣确有过错。”
萧黎定起身站在殿上,盯着薛妟的神色晦暗不明,对于他这句话,萧黎定没做多大反应。
薛妟又开口言道:“臣近日当真是分身乏术啊,圣上此前登基大典时,老臣同中书令尚书日夜兼程,才堪堪将此事议定呈上,这玊州灾疫之事,便也就搁置下了。”
“哦?丞相这是在怪朕登基的不是时候吗?”萧黎定步步紧逼,没有要松口的意思。
“臣不敢。”薛妟此时伏着身子,众人看不清他的神情,可跪在殿下的林韵却瞧得清清楚楚。
薛妟在朝着自己笑。
笑得极冷,瘆的林韵打了个寒蝉。
萧黎定见丞相如此这般脾性,似是无奈的摆了摆手,半晌开口道:“丞相如今分身乏术,朕便将玊州之事就交由门下省处理,由户部尚书辅佐,丞相看如此可满意?”开口依旧是平日般冰冷。
“臣遵旨。”薛妟领了旨,便回了原处,转身时二人对上的视线让林韵莫名心慌。
林韵低下头,内心五味杂陈。
萧黎定这一箭三雕的手段着实是羡煞旁人。
此事既削弱了丞相对玊州县内的掌控权,更是旁敲侧击如今在薛妟党下之人,还让自己身上的火力尽数转到了一条随时可以抛弃的狗身上。
身后偶有朝臣在窃窃私语,玊州灾疫之事过后,剩下的基本上就是些无关紧要的事情。
天边日光渐渐散落至殿内,随着吴公公的一声退朝,林韵悬在空中的心也渐渐落了下来。
她忽然觉得太累了。
萧黎定走后她又同户部尚书陆薄奚简单交流了几句,两人恭维了几句,约在明日定下具体事宜。
街道车马粼粼,人流如织,商贩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林韵有些疲惫的下了马车,几刻钟前,她正要回三清殿睡个回笼觉,谁道被裴应惟惨无人道的硬生生拽了出来。
想着自己从穿过来还没逛过古代的街,算算也不吃亏。
跟着裴应惟往前走,一块素雅牌匾倒是让她瞧了好几眼。
“醉春楼”
果然很有古代味。
她这样想着,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古代么。
门前站着的小儿眼睛倒是尖的很,见林韵和裴应惟走来,立即笑脸迎了上来,“呦,二位客官,里边请!”。
入馆内,她便见客旁云衫侍女,频倾香酒,未许半刻空杯。堂中又有歌舞升平,舞姬散步尽春。堂下所座众人喧笑不断,好不快哉。
小二在前面引着路,笑着说道:“楼上厢房已为二位安置妥当,贵人这边请。”
二人对店小二刚行至二楼。
倏然,楼下猛地传来一声重物咂地声。
“怎么回事?”
尽管身上疲倦的厉害,但这爱凑热闹的本性彻底掩盖不住,自那声响起后她便早趴在栏杆上竭力朝事发处看着。
就见楼下一个衣着破烂的男子,哭着跪着求饶:“小人求小姐放过小人吧。”说着,掩了一把泪,“小人老母如今年至七旬,阳寿将近,求小姐放小人回家看看老母,就一日,”男人狰狞着,喊道:“就一日。”
此言一出,众人不禁唏嘘一声。
打前面站着的几名男子显然是喝了些酒,吆喝道:“当真是毒妇,这位兄弟归家看望老母竟然不允。”男子冷冷啐了口唾沫,“若是日后谁娶了她,那是不是得先把自己的母亲毒死啊!”
身旁众人听后纷纷起哄。
为首站在男子对面的女子身着暗花绀蓝云锦团花襦裙,面遮浅色纱巾,身后跟着一个衣着浅蓝色素服的侍女。
两人显然是第一次遇见这种事情,此时被众人围在人群中有些不知所措,她站在此处隐约透过面纱见其绯红。
侍女见众人竟如此部分青红皂白,带着哭腔喊道:“你满口胡言!分明是方才你意欲对我家小姐行不轨之事,眼见事情败露便在堂上编造谎言,污蔑我家小姐!”
此时堂内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眼见双方都各执一词,众人议论纷纷,到底辩不明到底是谁说了谎。
“我瞧堂下跪着的这位仁兄当真是好兴致呢。”
哄乱喧闹之下,霎那间一声清冷的嗓音自楼梯处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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