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归是父亲的错。”乔益笙看得很清楚,“倘若父亲当初抵挡住诱惑,又怎么会有后来的这些事……”
“益笙,慎言。”乔夫人的眼神一瞬间变得锐利,等到乔益笙抿紧了唇,又变得格外柔和,“后宅之事,为娘自会处理,无需你挂怀,也莫要因此影响心情。”
乔益笙鼓了鼓脸,不说话了。
一行人到了暖阁,乔夫人叮嘱人搬了个软塌过来,对自个二儿子说道:“你返程回来,一路颠簸,须要好好养着,便躺着看戏吧。”
乔益笙瞧着母亲和姐妹都端正地坐在木质座椅上,便红着脸,赧然道:“我坐着便是。”
乔夫人了然看他,用帕子掩面笑了笑,道:“多搬几个软塌过来,今儿也不计较甚么规矩,便都半躺着来看戏吧。”
“是——”
一时众人言笑晏晏,气氛好得离奇。
戏台上,戏子们咿咿呀呀地唱了起来,乔益笙躺在软塌上,盖着厚实的绒毛毯子,室内点燃了无烟暖炉,热气腾腾,还特地备了冰水果碗用来解热。
乔益笙听了一会儿,便有些昏昏欲睡,忽然听乔夫人道:“你很喜欢司徒枫?”
“当然喜欢……”乔益笙猛然惊醒,扭过头看自家娘亲,“怎么突然问这个。”
“你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时候,道出的话语便最真。”乔夫人亲自端了一碗西瓜冰,用勺子舀着西瓜,送到了乔益笙的嘴边,道,“张嘴。”
“……儿子自己吃就行。”乔益笙挣扎想抬起手,奈何身子软绵绵的,毯子里也热乎乎的,动作便带了几分迟疑。
“吃吧,当娘的喂儿子吃个水果,有何不可?”
乔益笙闻言,只得乖乖张开嘴,咬了这口西瓜,又听乔夫人说道:“你幼时便聪颖,很会出主意,这冬日栽种蔬果的法子,给了你那不学无术的四舅,他这些年倒是赚得盆满钵满,却不知晓多分你些银钱。”
“我不过出了个主意,再说,舅舅不是将一成利捐了朝廷,又将一成利分给了乔家。”
“他倒是得了个好名声,分给了乔家的钱,却入了乔家的公账,如今除了咱家人,倒有不少人虎视眈眈,惦记着这份银钱。”
“我既受了家族的庇护,捐些银钱赠予家族,亦是应当的。”
“你自个开了医馆,又开了铺子,赚了些银钱,便视银钱为草芥了?”
乔夫人又舀了一勺西瓜,想喂给儿子,这回乔益笙却闭紧嘴唇,一副不合作的模样,她只得放下了冰碗。
乔益笙等着人放弃了,这才开口道:“银子嘛,够花即可……”
“那是你还未掌家,尚不知银钱有多不扛花,”乔夫人叹了口气,沉思片刻,又道,“我得想个主意,不能叫我儿吃了这亏。”
乔益笙裹紧了毯子,打起精神来听戏,闻言道:“我当初不过是出了个主意……”
“此事为娘自有计较,你不必再提。”
乔夫人此话说出口,那便是比乔院判威力更强的金口玉言,决计不会再改了。
乔益笙听一会儿戏,睡一会儿觉,吃一会儿小吃,等他再睡醒时,戏已经散场了,周围的人走了大半,除却佣人,竟只有乔夫人还在。
乔夫人倒也没闲着,手执一卷账册,边看边用笔在上面做批注,发觉乔益笙醒了,放下了账册和笔,问道:“睡得可好。”
“很好,”乔益笙向上抬了抬胳膊,打了个哈欠,道,“就是有些对不起戏台上的演员。”
“莫要道这些话,”乔夫人温声道,“能叫我儿睡得香甜,便是他们有功、尽了本分,倘若我儿强撑着不睡,纵使戏唱得不错,那也是无功、失了本分。”
乔益笙本能地觉得哪里不对,但仔细说道,却也说不清,他只能察觉乔夫人似乎是在同他讲道理,在向他灌输一种思想,但就像小时候那般,因为听不太懂,亦因为和他穿越前的思维方式不太一致,便被他本能地屏蔽在外、抛诸脑后了。
乔夫人细细看乔益笙的表情,幽幽地叹了口气,道:“笙儿还是不懂。”
“抱……”
道歉的话语尚未说出口,乔益笙又听乔夫人道:“不必道歉,不懂亦无妨,既已成婚,便与那司徒枫结为一体,你无须懂这些,只需听他的便可。”
“娘。”
“嗯?”
“我曾以为,你不甚满意司徒枫。”
“的确不甚满意,”乔夫人摸了摸儿子的额头,“我曾期盼你能娶一位贤惠单纯的妻子回家,司徒枫显然和这四个字毫不沾边。但如今看来,他却是与你全然互补,堪称良配。”
或许是母亲的温度太能叫人放下戒心,乔益笙也忍不住道了句心里话:“若不是探听到了那些真相,我真的愿意和司徒枫一生一世在一起。”
“那现如今,你便真的舍得与司徒枫离开了?”
乔益笙闻言低下头,竟是道不出一句“舍得”,此情此景,倒叫乔夫人想起数年前,她与乔院判两人轮番劝诫乔益笙同那司徒枫分手,乔益笙便是如此模样,沉默不语,却也给出了答案。
“你舍不得。”
乔夫人伸出手臂,侍女殷切上前,协助乔夫人从软塌上起身。
乔益笙腹部核心用力,倒是很轻易地起了身,左右寻了寻鞋袜,却发现鞋袜在男仆手中,那人半跪在地上,竟是要帮他穿上。
“给我就好。”
“叫他替你穿。”
乔益笙诧异地看了看母亲,发觉对方态度坚决后,便改了话语:“那便由你来穿。”
乔益笙随母亲前往饭厅用晚餐,他一贯粗神经,很快就将方才的种种经历忘得七七八八,等用过了颇为丰盛的晚餐,便回了自个房间,随手拿起了一本医书,准备看着酝酿睡意。
乔家世代行医,医书储备非常丰富,除却一些看起来就是瞎编的部分,仍然有很多值得学习的内容。
乔益笙虽然自诩是一个咸鱼,但前世能上得了医学院,或多或少沾染了学霸的属性,对学医亦是极喜欢的。
于是原本的酝酿睡意的打算终是落了空,变成了挑灯夜读,边读还要边做笔记,不知不觉便到了深夜。
乔益笙待人一贯宽厚,早叫侍从们下去休息,半夜饥渴难耐,也只得自己揉了揉脖后,起身准备给自己倒一杯凉茶。
乔益笙端着茶杯正欲喝,却听见门外传来了轻轻的扣门声。
“何人在门外?”
“是我。”
——竟是司徒枫。
乔益笙放下了茶杯,挪步到门边,一把向内拉开了大门,只见司徒枫身披大氅,头发和肩膀上都沾染了少许雪花,月光洒在他的脸上,叫他显得格外妖异,乍一看,倒像是鬼怪小说里吸人精血的男妖精。
乔益笙吸了口气,后退了一步,道:“外面雪大,你快进来。”
司徒枫迈进了门槛,反手帮忙关上了大门,道:“竟还不睡?”
“我尚没问你为何深夜前来,你倒是先质问起我来了。”
乔益笙伸手拂去了司徒枫肩头的雪,又去解人喉结下方的绑带,那绑带系得很紧,他解得也很认真,等终于解开后,手腕却被司徒枫扣住了,大氅应声而落,露出内里褚红色的棉衣,乔益笙作为医生,很轻易地看出上面沾染了少许血迹。
他不是沉默的性子,径直问:“你身上的血迹从何而来?”
司徒枫却避而不谈,只道:“今夜我在此处留宿。”
“司徒枫,说清楚。”
司徒枫握紧了乔益笙的手腕,凑过去轻啄了下那人的嘴唇,低沉道:“总归不是我的,亦或,你宁愿这血迹是我的?”
乔益笙的手腕轻轻颤抖,他想抑制住自己的情绪,但很难控制得住,他想质问司徒枫是不是又杀了人,亦想质问司徒枫杀了人又为何要深夜扣响他的门扉,但万般话语在对上司徒枫略显疲倦的面容时,却强行压了下去。
最后,乔益笙只能闭了闭眼,道:“放开我。”
司徒枫听话地放开了乔益笙。
“可曾用过晚饭?”乔益笙没话找话。
“未曾,刚刚忙完,本该回王府休息,马车路过你家门口,却忍不住见你一面。”
司徒枫只是简单地阐述经历,乔益笙却忍不住心疼起来,他道:“你想吃甚么?”
“你不通厨艺,能为我做甚么?”
乔益笙注视了司徒枫几瞬息,妥协一般,伸手拉了拉床头的绸带——乔益笙一贯没有留人深夜侍候的习惯,但乔夫人却担忧他的日常所需,最后双方各退一步,便在床头留了这绸带,绸带的另一端连同着仆人的睡房,乔益笙拉动时,仆人便会被铃声吵醒,深夜赶来。
那绸带自设立起,唯几的几次用过,俱是司徒枫留宿之时用的,如今竟是乔益笙扯动的第一次。
仆人们来得很快,手中举着灯笼,照得门外灯火通明,有仆人在门外低声问询:“少爷,有何吩咐?”
“去做一桌子饭菜,要易消化的,记得煮两碗面条,”乔益笙的视线落在司徒枫的衣衫上,又补充道,“叫厨房烧上热水,我与王爷今夜要沐浴,此外,再寻几身棉衣,若没有王爷的尺寸,便叫人去趟王府,找王府管事。门外应是有王爷的马车,若是王爷的侍从还在门外等候,那叫他们进来,安排在府内空房中。”
“是——”仆人们齐声应答。
司徒枫轻笑一声,道:“笙笙待为夫,竟是比待自己更好上三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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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第 2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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