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初升。
楚柒熬了一个大夜。她顶着个黑眼圈用湿抹布擦洗铠甲。幸好这油漆能擦掉,楚柒擦了一遍又一遍,给将军的铠甲擦到都能反光为止。
只是地板和白墙遭殃的部分就没办法了。
希望今天馆长不上班。
她的希望自然而然落空了。
今天殡仪馆的开门时间很早,因为要接待死者家属。
大清早,馆长陈九章带着员工们开始忙活。
馆长找了楚柒半天没找到人,自己先去确认了一下尸体是否已经更好衣整理好仪容。确认没有问题就先叫人将尸体装入棺材。
吊唁厅。
室内弥漫着淡淡的菊花和百合花香气。此刻站满了前来吊唁的家属和殡仪馆工作人员,因为洗漱更衣而姗姗来迟的楚柒只好站在外围。
两鬓斑白的馆长此刻在前面站着。
哀乐恰在此时转为轻缓的钢琴曲。入殓师周万修正在调整逝者衣领角度。逝者四肢肌肉没有紧绷感,眼角的皱纹也很自然。这位年事已高的老人走得很安详。
"请家属确认仪容。"周万修轻声提醒。来的家属当中的一个穿黑西装的中年男人红着眼眶上前,看到逝去的父亲,颤抖的手悬在棺材上。
楚柒看见老周的白手套轻轻托住家属手肘,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个细微的安慰动作让中年男人落下了忍了许久的眼泪。
······
吊唁完毕后,馆长忙着去招呼家属。趁馆长没发现,她继续去找将军。
她回到化妆间。屏风后面,玄铁铠甲在一众杂物堆里显得格格不入。
馆长怎么能把这种贵重的物品摆在这呢。
她敲了敲铠甲。
等了半天,铠甲毫无反应。
她应该打搅将军好梦了。她怀疑这个将军生前是个夜猫子,喜欢晚上行动,白天睡觉。
趁着晌午前的间隙,楚柒翻手机去找找资料,也许能查到点这幅铠甲的记载。
一千年前,将军,玄铁铠甲。
大概就是大崟年间,那个时代,百家争鸣,各路英雄豪杰各领风骚,能叫得出大名的将军都有好几个。看这个鬼魂自称将军,身穿黑领锦袍和玄铁铠甲、气度不凡而且年纪轻轻,她能想到的只有一个将军。
北疆战神——裴长离。
只是他没拿着标识性的红樱长枪,她起初没联想起来。现在一想,可能那把长枪早已随着时光流逝不知何时遗失在何处了。
这幅铠甲许是受将军鬼魂的保护,所以才一直保持着原样,尽管有许多风雨侵蚀的痕迹和难以消除的刀剑剐蹭,也掩盖不住它千凿万锤的光泽。这铠甲造价在当年绝对不菲,工艺之精细、用材之扎实,换作任何人都会怀疑是现代科技制作的。所以看起来像是被故意做旧的一样。
也难怪馆长能从古玩市场上淘到这宝贝。要不然裴长离大将军的遗物肯定都是要放在博物馆里的。
“裴长离······”
裴长离,大崟镇北将军。大崟末年间,北方少数民族苍狼部频繁侵扰边境。出身将门的裴长离,十六岁率数百轻骑奇袭敌营,首战斩获苍狼王之父首级。后带领部队通过雪夜夺关,血战云中关灯战役,收复北疆三郡。后建立骑兵三绝阵,二十岁拜骠骑将军。镇守北疆三年,期间大小十几次战役,收复北疆十余郡,在北疆留下赫赫威名,现今被广称为北疆战神。
二十四岁召回京都,封官加爵,担任皇城总督统。之后定襄、朔方来犯,二十五岁的将军再上战场,立下显赫战功。一年后敌国与北疆势力勾结再度进犯,裴长离再被调度镇守北疆,为彻底击溃敌军主力,率孤军深入漠北,在一场暴风雨中与苍狼可汗同归于尽。
楚柒痛惜一叹,年少成名,但天妒英才,裴长离戎马一生,终结于二十六岁。
她上学时学便知道这个名字,那篇文言文《红缨枪战三狼》在她儿时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答:这篇文言文记叙了少年将军裴长离单枪匹马击杀三头饿狼守护平民的故事,展现了其爱民如子、年少有为、英勇无畏、敢于斗争的英勇形象,文中对将军的动作描写、语言描写抒发了作者对将军的赞美和崇高敬仰之情。新时代的我们同样面临着困难,我们要学习少年将军的精神······
当时的答题模板她可还牢牢记得。
额,但这不是重点······
楚柒继续翻着网页,网页上留下的几张画像,看起来和那鬼魂其实一点也不像,明明是个丰神俊朗的少年郎,史书上也描述出了少年将军那种气宇轩昂,怎么历史画像上看起来那么虎背熊腰、五大三粗的。
楚柒翻了许多网页,都是差不多的内容,看来这位将军留下的事迹很少,不过他才短短二十六年生命。
她滑到裴长离的相关人物那一栏,注意到一个女子的头像,她饶有兴致地点开,这将军当年必定英姿焕发、深受欢迎,不知道他又有哪些风流事迹。
“相传少年将军回京封官进爵之后,得大崟第一才女长公主的青睐,流传着这样一段佳话——”
“原来你躲在这······”
馆长突然出现在她身后,给了她脑袋一**斗,敲得楚柒眼冒金星。楚柒挤出几滴眼泪,抱怨道:“您老人家下手轻点,我都怕您手疼。”
“哼,你这木头脑袋我从小敲到大,就没伤着过我一点,不用你担心。我问你那地上的油漆是不是你打翻的。”
楚柒搜地站起来,瞄准了逃跑路线,预备一有风吹草动就跑路。馆长的老腿老腰可追不上她。
“馆长我认错,昨晚我为了今天的入殓仪式一直忙活到半夜三四点,头昏脑涨的,差点累到在岗位上······”
“行了,地板和墙你给我弄干净,弄不干净也要用白漆刷一遍。要是让别人看见了还以为是什么命案现场,不吉利。”
“还有,小柒我问你,你是不是动我的凯甲了?”
回答动还是没动——楚柒看馆长脸色,馆长嘴角自然闭合、眉毛舒展、眼神平和、颧骨肌肉放松。
“动了。”
馆长指着盔甲架底座。“我就知道,我将它的木架正面朝阳,今天看却偏离了两厘米,我就猜是你又皮痒动我的东西了。”
馆长想起曾经被小柒拿去泡脚的祭祀青铜,拿去垫桌脚的帛书,晾衣服的桃木尺······这顽徒的桩桩件件他是历历在目。
馆长将盔甲架挪回原位。
“下次别乱动了,那件铠甲我收回来在家中莲池边上摆了两天,不知怎的,我养的好好的丹顶锦鲤突然翻了肚皮。家中鱼死是替主人挡灾。我怀疑是这件铠甲招致了什么灾祸,我的宝贝锦鲤替我挡了一灾——唉,我养了这么久的宝贝,哦那个心痛啊。”
“后来我找你墨叔叔替我看了看,一看还真如我所料。这铠甲上居然附着极重的阴气,气息混沌,不适合摆在家中。让我找个没有阳气的地方,面朝阳放着。”
然后当天馆长就连忙叫人把这铠甲移出家中,让道士墨江南给莲池重新做法驱邪,他才安心。
“这铠甲我挂网上了,等我驱完邪,有买家合眼缘就来带走吧,虽然也不是什么古董,但做个摆件还是不错的。”
原来如此,馆长的宝贝锦鲤她还记得,小时候她想碰都不让碰,她悄悄喂了两口米饭,被馆长发现,便小题大做说再喂就要给他的宝贝撑死了。
可明明是那条猪咪锦鲤跟她吐槽,馆长是个吝啬鬼,每天都不让它吃饱饭,还要日日夜夜听馆长唠叨,它快要郁闷死了。楚柒出于同情才悄悄喂的。
“唉,没想到多日没见,猪咪就不在人世了······”也好,去了那边就吃好喝好吧,愿在天堂能踏实做个好猪。
“走吧,食堂开饭了。吃完午饭你跟你周叔外出一趟,城里有个单子要商榷。现在你师兄师姐们都出去了,只有你能去帮一下老周的忙了。”
好嘛,又来活了。这几年来,她还没和老周怎么相处过,一想起老周那个臭脸,而且他和馆长多年老友,脾气绝对有的一拼。
此时格外想念师兄师姐,你们快回来啊,没有你们的日子,我过得好苦啊······
······
临近傍晚,周万修和楚柒才从城里回到殡仪馆。
周万修开着车,楚柒坐在后排,靠着车窗打瞌睡。
进入镇上后就开始下起了大暴雨,周万修打开大灯和雨刮。“今天好像天气预报没说要下雨。是我记错了?”
“下雨了吗?”楚柒被噼里啪啦的雨声吵醒,睡眼惺忪地在后排憋屈地伸着懒腰。
接近殡仪馆,隔着车窗,楚柒只觉得奇怪。“今天的殡仪馆看起来格外阴森。”
周万修听着也看了一眼,没看出什么区别来,只当小孩乱说话。
楚柒和老周推开大门,一阵莫名的风吹来,楚柒双手抓住伞把才没让伞被吹飞。莫名其妙刮妖风,楚柒心中隐隐感到不安。
他们走到正厅前,只见馆长和一个身披褂袍的中年男人站在法坛前,一动不动。周万修见二人像被定住了似的,想去叫他们。楚柒心中一紧,想拦住老周,可惜已经晚了。老周的脚一踏进门槛,全身就被什么力量给定住了,疑惑的表情凝固在脸上。
“老周!”楚柒下意识喊了一声,只见老周的周身被一股黑气纠缠上。
只有楚柒得见,整个正厅被设了结界,他们三人身上缠绕着浓重的黑气,那黑气在结界内来回冲撞,像是被困在其中。
这是——墨叔来了。
那结界她见过,只有莲花道士墨江南才能设置。如果没看错,站在馆长旁边的人就是墨叔。而那正在做法的法坛前的正是那副铠甲!
估计是下午她不在的时候,馆长叫墨叔来给铠甲驱邪,而且看这情况大概是被将军的煞气给反噬了。
“将军你怎么这么冲动啊,一不小心会要了他们的命的。”
救人要紧,楚柒冲进结界内,调度自己的灵力护体。她跑到馆长墨叔前,只见二人眼神空洞、面露惊恐,她一试,呼吸还在,只是比较微弱,像是陷入了某种魔障。
散乱冲撞的黑气全部向她袭来。
“将军!是我是我!别误伤友军!”但黑气完全没有停下的意思,发了狂般向她袭来。
楚柒不理解,明明之前还温和的黑气——不,不对,她想多了,这煞气本就和温和不搭边······
锦鲤:铠甲上那团黑乎乎的是啥?能吃不?
黑气:你试试。
锦鲤:试试就逝世。
[心碎][心碎][心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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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别误伤友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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