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无学情绪克制：“师尊，不至于如此。你将一切想得太悲观。”
“无学，是你太高估人性。你仍旧是太天真。就像到了现在，你还将祈无妄当朋友——你对他的认知，始终停留在过去。”
“一事归一事，师尊，这件事我们就不要再谈了。”
“你这是在逃避。”那与柳无学说话的人，似乎原本还欲开口再言，却半道打住，不再继续，转而淡淡道，“看来，小公子醒了。”
阿狸起身，见到那说话之人转过身来，不由微微一怔。因为那人面上竟罩着张破裂的面具，白色的，是神言宗代面，但尤有破损裂口，隐约可见面具下的人脸肌肤。
“你是——巫九。”
对方道：“前任而已。现任的巫九是欲无厌。”顿了顿，又淡声道，“不过，她也已逝。如今天下，并无巫九。我不过是‘辟邪会’的一介俗人破面。”
阿狸微一颔首：“你有事寻我。”
“不错。”破面的昔日巫者道，“如今为祸天下的畸目病症，小公子可有救治解决办法？”
阿狸摇头。
破面人道：“无妨，向公子再想想。天墉、天祝，两大圣城，前段时日，忽然一前一后作为源头爆发畸病，竟无人生还逃出，周遭城池也尽数沦陷，如今天下局势危急，众人无法。而我知道你后，能想到的，也就只有你了。因你出生时身负‘神谕’，与旁人不同，蒙至上神眷故，或有……奇悟。”
阿狸道：“你还信奉至上神。”
“代面”覆脸，众生相伴相随，能被摘下来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履面之人，信念不坚，“道心”破碎——唯一例外是经阿狸之手取下，因为阿狸能使神术无效化。而破面巫者至今依旧只是破面，非是取下“代面”，这一点说明了许多问题。
“与其问我。”阿狸道，“不如寻求巫医帮助。”
前任的巫九闻言，沉默良久，最终平静道：“好。我晓得了。”又道，“改日再来登门拜访，也许小公子将有其他看法。”
破面的巫者，轻飘飘地留下此言，便离去。阿狸想了想，问柳无学：“畸目病扩散了？”
柳无学本来略微有些出神，显然是在想其他之事，此时经阿狸提醒，回神苦笑道：“不错。如今人间三大圣城，都成重灾之地。天墉、天祝、天乩，无一例外……尤其是天祝城，灾情惨重，甚至连‘通天塔’，现在的塔身上，都爬满了丧失理智的畸人……”
——天祝之愿，绵绵翼翼。神明之威，赫赫明明。此乃天祝城名由来。说来讽刺，明明是传说中至上神最为庇佑的圣城，却成畸病重灾之区，远胜人间其他之所。连圣迹象征的“通天塔”，历代天巫高居聆听“神谕”的居处，也被畸病患者包围污染。
阿狸听见“通天塔”三字，心中略有所动。显然，“通天塔”该是人间与神界的重要结点，如今天祝城沦陷，轮回殿似乎也并不如何急怕，似乎早有应对办法。
“对了，苏绮言跟裴鹤，分别被调去天墉、天祝支援，他们出发时，你还昏迷着，便托我来与你告别。”
阿狸说：“我知道了。”
“还有一事。”柳无学深吸了一口气，“此处暂无如此情形，但我想，或许该先跟你说一声，以防意外。因为，你……总之，别处有发现丧失神智的那些畸目人，似乎——被操控着。你也知道，类似‘灵墙’之内的那些畸人，其实都已死了，根本无法挽救，连你也不能。但就是这类畸目人，有时会相当有组织地发起进攻。有人说，听到了奇怪的声音。”
阿狸面无表情问：“甚么声音？”
“铃铛声。”
“你听到了？”
“不。”柳无学神色有些凝重，“我不曾。听到铃音的人，非死即疯，少有被救回来的。而据那些救回来的人形容，铃声入耳仿似‘净心铃’。”
净心铃。神言宗之物。此物用于巫者自省，心不净则铃音响。神言宗内大巫身着金纹云肩，上缀无数净心铃，而巫祝则在腰间佩戴一串“净心铃”，至于其他人，都还不够资格使用。
阿狸听说此事，并无多少表示，既不吃惊，也无疑惑。
柳无学看着阿狸，忽然问道：“方小公子，除了这个，还要一件事要跟你说，嗯，就是说，你介意夜里跟别人住一间帐篷么？”
阿狸静静回望柳无学。
柳无学在那双黑阗阗的双目注视下，打了一个激灵，却仍旧硬着头皮开口道：“这不裴鹤家小孩来了。小孩来找他爹裴鹤的，结果裴鹤远赴天祝城，倒叫这孩子扑了个空。现在人多，也没地给这孩子安排住宿，你俩挤一挤？”
阿狸点头，没说话。
柳无学顿了顿，又继续道：“除了这个小孩，还有一个护送他的大人。你介意这一大一小，同你一起挤挤么？收留一个也是收留，收留两个也是收留，不如——这是我一生一次的请求。”
阿狸注视了柳无学一会儿，道：“你一生一次的请求，挺多。”
柳无学：“别在乎如此细节。所以你答应了？”
阿狸：“……”
可阿狸答应后，柳无学似乎并无离去的意向。
阿狸道：“我已答应，你可离去。”
柳无学往后一仰，无比消沉地瘫坐椅子上：“别这样。别这么无情。让我在你这儿瘫一会儿罢。做人真的好难。我的帐篷里也住了好多人，我都不能随心所欲瘫着。还是你这里好。你的帐篷就是我唯一的净土，不过，很快，此处也不再是了。唉，所以，做人真的好难……”
不过很快，小核桃出现。明净清和的少年当先撩开帘子进入室内，身后跟着蓄满胡子看不清脸的瘦高个儿影。柳无学一见外人出现，便飞速收起他那副死眉死样，一脸阳光灿烂地起身，同小核桃与魏沈末两人得体寒暄过后，火烧屁股一样告辞离去。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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