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道背影变得清晰起来，背影中的孤独和低落反而被越发鲜艳浓烈的颜色冲淡，就显露出其中的凌厉骄傲。
“扶风。”温修瑾不自觉喊出这个名字。
他对苏扶风太熟悉了，又当爹又当妈的把苏扶风从师尊手下养到这么大，不容易。
温修瑾耳中自己的声音飘渺接近虚无，但苏扶风好像听见似的转过脸来，他见到那张脸上的表情惊了一下。
淡漠到极致，犹如面对陌生人。
他亲手带大的扶风对他从来都是依赖有加，视他如父如兄，不可能对他这样。
且这个苏扶风年龄似乎大了些，他身处梦中，混淆真假。
做梦怎么可以当真？
他的师弟只是被妖魔夺了舍，才对他这般，只要杀了妖魔，就有机会把师弟救回来不是吗？
“扶风，他还小，你让让他。”这话说完，温修瑾自己都愣了。
让谁？要谁让？
苏扶风是他们千娇百宠长大的，独得师尊偏爱，谁能叫他让？谁敢叫他让？
温修瑾的眼睛和苏扶风的一起红了。
水镜显露出一张温润的脸，一点都看不出其冷硬的心。
温修瑾内心慌乱，想上前抱住苏扶风，但是他寸步难移。
“你动一下啊，扶风在伤心。”温修瑾这样和自己说，但另一个自己眼瞎耳盲，一点没觉得这样不对似的。
“他只比我小半个时辰。”扶风这样说。
温修瑾哪里还记得苏扶风是不是被妖魔夺舍，他这时候做的梦有多奇怪，只要看到苏扶风委屈，就心疼得不得了。
他察觉得到自己动了，只心想就算之后他再认错也愧对三师弟。扶风是自己师弟，怎么能然让他让别人？
谁知道手上已经握上一只温热的手，苏扶风还在很远的地方。
他这是在干什么？
温修瑾怔愣，眼睛盯着苏扶风。
“看看扶风。”
没有人听他的话。
这是梦境。
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走远，身旁跟着一个人，他牵着他手，那人不是扶风。
第二日早上醒来，温修瑾整理衣冠时望着镜中的脸，觉得十分心烦，转移视线不去看，胡乱整理一下就出门了。
苏扶风和顾俗两个人坐在客栈两端，两人之间能连到大堂最长的一条直线，车夫和老李占中，两边不得罪。
温修瑾此刻的心情：“……”
“哥哥脸色不好，是没休息好吗？”
修仙之人一天不睡觉不会有任何问题，就算一月不睡，关系也不大。
顾俗没接触过修仙人的日常，对温修瑾无知的关心更显得质朴的可爱。
温修瑾该解释，可现在他所有注意力都在苏扶风身上。
他想叫苏扶风名字，猛然间忆起苏扶风已经被妖魔夺舍，这个人不是苏扶风。
“吃完我们就出发吧。”
车夫早吃完了，就等着这句话救他脱离苦海，闻言迫不及待答应了。
马车上，温修瑾再次面对苏扶风的脸，和梦里几乎一模一样。
那恼人的梦竟然如此真实，就好像……现在坐在他面前的不是夺舍妖魔，而是他三师弟。
怎么可能？是他想多了。
温修瑾不想了，现实和梦境怎么能混为一谈？
妖魔和小师弟岂有相像的地方？
简直荒谬至极！
“大哥哥我害怕。”
温修瑾的视线终于从苏扶风身上撕下来，转移了点注意力给顾俗：“怕什么？”
“怕你离开。”
他离开有什么好怕的？除非是他离开之后会发生什么事情，联想起早伤客栈里看到的那一幕，温修瑾应当想到，顾俗怕的不是温修瑾离开，而是温修瑾离开后，会面对什么。
温修瑾安抚：“没关系，跟着我就好。”
顾俗开心地笑：“谢谢大哥哥！”
老李精神不好，身子还算硬朗，勉强能接受这几天的颠簸，温修瑾特意让车夫驾车慢点，车夫欣然应允。
而顾俗也沾了光，缓了一阵，刚一诈尸就来作妖，挑拨他们本就破碎的师兄弟情谊。
前世顾俗也是一步步把苏扶风挤出温修瑾的视线。
顾俗很聪明，一开始所作所为都避开苏扶风，也不会非常明显地表露出目的，只会用可怜的姿态，说着似是而非的话语，给人留足了想象空间。
前世顾俗不曾在苏扶风面前做过这样的事。
不过是一个误会而已，温修瑾以为苏扶风是妖魔，顾俗就当着把他当成妖魔了？
当他面挑拨离间，换做前世，苏扶风大概就直接挑破。
而现在，苏扶风只赞同：“是应该怕。”
顾俗的手已经攀上温修瑾的袖子，温修瑾正要安抚他，脑中忽然出现梦中他握上一个人的手，一会又想起梦中苏扶风的表情，动作便顿下来。听这话后视线转向苏扶风，盯着他，不说话。
他脑中的记忆是妖魔对他的警告吗？他要对顾俗下手了吗？
果然是妖魔，阴晴不定，喜怒无常。
温修瑾专心盯着苏扶风，毕竟马车上不止有顾俗，还有老李和车夫，但妖魔只有一个。
得看住他。
老李不知其中关键，只以为顾俗胆小：“小孩就是胆小，这不还有仙君吗？小仙君可厉害了……”
老李离开桃源镇越远，他神智越发清醒。
温修瑾不想说出真相，告诉老李他不仅不能帮上忙，还会让老人担心，万一再受刺激怎么办？
于是缄口不言，只盯着苏扶风。
——老李口中厉害的小仙君就是最大的危险。
如果能够，他会杀了妖魔。
苏扶风感受到若有若无的杀意，没去在意。
温修瑾一直是这样的，嫉恶如仇，在他心中的恶不仅仅烧杀抢掠，甚至还有妖魔鬼怪。
在他眼里，太多的道是该消灭的，太多罪恶该去洗涤。
他太希望世上再无妖魔。
但事与愿违，他的师弟堕魔了。
一个曾经真心相待的师弟，走入他的禁区。
怎么不产生被背叛的恼怒？
连唯一一个可能给苏扶风庇护的人都止在这一步，接下来他孤立无援，满世界除了颜狗，就再也没人会相信他。
毕竟什么都有可能是假的，只有脸一定是真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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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 2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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