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好亮。
风不问在黑暗中待久了，忽然被外界的强光刺激得太阳穴发疼。
他缓缓睁开眼，又被刺激得立刻闭上，如此反复几次，他才彻底睁开眼。
他盯着头顶花纹精致的帷幔，不由有些意外。
天道这是把自己送回了什么地方？
总不能是玉玄宗吧。
风不问不敢轻举妄动，他用眼珠四下扫了眼，发现这床还挺大，周围空空荡荡，只有自己一人。
他动了动手指，小心扭了扭头，想着尸体躺久了突然活动会不会断胳膊断腿，然而他忽然想起天道给的是新身体。
下一秒，他大着胆子坐起身来，刚想下床，却发现自己的双手被两道铁链锁得紧紧的。
风不问不由愣住。
不对啊，自己以新身体回归，怎么会被人预先锁住？
“天道？”
风不问试着喊天道问情况，可虚空中并没有回应。
果真如天道所说从此再不相见。
风不问无奈拽了拽铁链，运功破开它，谁知铁链竟纹丝未动。
这铁链看上去像专门为自己打造的。
风不问忽然有些紧张，他低头研究铁链时，注意到自己身侧有另一人躺过的痕迹。
他俯身凑上去，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地嗅到了柳还青的气息。
风不问一下呆住。
不会吧......
他是想找柳还青，可没想让天道直接把他送到他身边啊！
不知想到什么，风不问抬手解开里衣，低头一看，果然，该有的不该有的痕迹一下映入眼帘，带来的冲击足以让他缓神许久。
他们做了。
但做了不代表原谅。
看自己身上这幅模样，还有铁链，可以想象对方有多恨自己。
被利用了一路，付出身心后又被抛弃，便是换做自己都不会轻易原谅，别说入了魔的柳还青。
风不问回来就是想帮柳还青回到正轨，眼下的处境他早有心理准备，至于怎么帮还得从长计议。
他开始努力回想发生过的事，一些零散的片段让他明白之前的自己一直处在神魂未稳的状态，因此柳还青没有过多责难，他过得还算安稳。
但眼下自己已经清醒，要不要现在告诉他？
风不问正纠结，寝殿门忽然被推开，一身黑袍的柳还青端着药膳走了进来。
冷不丁与人对视，柳还青目光落在他气色还算不错的脸上，随后又落在他敞开的衣领。
“醒了？”
柳还青来到床前，将药膳搁在一旁，随即伸手探向风不问身前。
风不问下意识躲闪了一下，这一丝细小的动作落在柳还青眸中，引起一丝疑惑。
风不问藏在被子下的手不由攥紧。
他承认，在柳还青的脸凑近的一瞬，他怂了。
他强忍着假装无事发生，试图假装还未清醒时的模样。
柳还青的疑惑被刻意隐去，见风不问没有继续躲，于是用手指勾住散开的系带，帮他重新系好：
“睡觉这么不老实，我一走都拱到我的位置上了。”
他的语气算不上责备，也不算重，只是像寻常夫妻之间的简单调侃。
九年不见，柳还青本就独绝冠世的脸更添一分孤傲与坚毅，在黑袍的衬托下散发着勾人的魅力。
风不问盯着他的脸，不由看愣了神。
柳还青用指背贴上他的面颊，轻轻推了一把：“还愣着，还没睡够？”
风不问不知该作何反应，犹豫着点了点头。
柳还青没什么意外的神情，只是端起药膳道：“先吃了再说。”
他用勺子舀起早就凉好的药膳，递到风不问唇边，风不问轻轻张开嘴，将苦咸苦咸的药膳吃下。
难吃，但暖胃。
风不问不清楚这些日子自己的身体状况如何，药膳虽难吃，但身体感觉不错，便在第二口递来时主动张嘴。
这药膳味道不好，往常给风不问吃时，他总是忍受不了会躲会逃，今日怎的这么乖巧。
柳还青看着他的眸中意味愈浓，但面上仍旧不动声色，一口接着一口喂着。
等风不问乖乖吃下一碗，柳还青把碗一搁，忽然倾身而来，惊得风不问抬手一挡。
柳还青停下动作，审视的目光将他从头到尾看了个遍，却不开口。
风不问猜不透他的心思，脑筋疯狂转动。
他根本不记得自己之前会不会说话，但看柳还青每日雷打不动给他灌恢复的药来看，自己开口说话应该是柳还青期望的。
于是，风不问假装不熟练地张嘴，蹦出三个字：“做，什么？”
这是他重生后，柳还青听他说的第二句话。
风不问见柳还青眉眼下意识舒展，便知自己猜对了。
但对方还是没有回答，只是把脸忽然凑得很近，温热的呼吸打在他侧脸，目光从眉眼一路往下，停在刚刚开动过的红唇上。
柳还青轻轻一笑：“能说话了，看来这药确实有用。”
“你不是没睡够么，我陪你再睡会儿。”
听起来很合理。
风不问紧攥的手还未松开，对方便按着他的肩将人压回床上，自己也跟着躺了上来，两人睡的位置和昨晚正好调换。
柳还青把人往怀里搂，却感觉到了风不问身体的僵硬，他的目光再次落在他的眉宇之间，发现了他的不适。
“怎么了，这么睡不舒服？”
柳还青嘴上关切，手却是熟练将人紧紧搂住。
风不问后背贴着他的胸膛，感受着背上的炙热，他的心跳不受控制地加速。
他动了动手，铁链被带动着发出细碎声响，很快，柳还青的手握了上来，隔着铁铐把他的手用掌心包住。
“这么凉。”
柳还青焐着风不问冰凉的手，轻轻揉搓，唇紧贴他的耳侧，言语间带着试探：“紧张？还是怕我？”
低沉温柔的嗓音，似弓弦摩擦着琴弦，酥麻的振动与悦耳的琴声并起，风不问痒到下意识蜷缩。
他双手在铁铐里挣扎，柳还青压住他不安分的手往身前带，一改方才的温柔，压实了字眼，像是威胁：“不想睡了？”
“嗯。”风不问停住不动，等待柳还青的态度。
他察觉到柳还青变得和从前不同，喜怒转变得这么快，倒有几分像从前的自己。
可自己是装的，柳还青入魔这么久，恐怕真成了这幅性子。
说到底还是自己害的。
风不问心口不由一酸，他既不敢触怒他，也不愿惹他生气，只能小心翼翼哄着。
在得到回复前，他咬牙翻了个身，低了头往柳还青怀里拱，用毛茸茸的脑袋蹭他的胸口。
柳还青到嘴边的话生生被他拱了回去，任由他在怀里乱蹭，还怪舒服的。
风不问的双手被铐着，没有地方借力，蹭了一会儿就蹭不动了，停下来叹了口气。
“咔哒”一声，手铐忽然松了开，风不问下意识抬头，便撞进一双含笑的眸。
“怎么不蹭了，继续。”柳还青好心地把手铐拿走，还挪开一点位置方便他借力。
风不问抬起脑袋，顶着一头飘逸的碎发盯着他。
如果不是因为心虚，自己此刻很想给他一拳。
风不问没有继续拱，柳还青静静看着他，感觉他的眼神和幻境中给老二一拳时的眼神很是相似，肩膀莫名有些幻痛。
柳还青微微一笑，忽然起身伸手将人打横抱起，长腿一迈，就把人带去梳妆台前坐下。
“不想睡的话带你出去晒会儿太阳。”
风不问被放在凳子上，柳还青转头取了件黑袍给他规规矩矩套好，随即拿起木梳，仔细帮他把飘起的碎发按下再梳顺。
风不问起初还能透过镜子看着柳还青，可随着他的指尖轻点在发间，他的目光渐渐地偏去了别处。
柳还青宽大的手掌拢着长发，梳发时，手指指腹时不时擦过后颈，麻意从头一路滑至脚尖。
风不问紧攥的手不由颤了颤。
说好的新身体和旧身体没有区别呢？
为什么重生后的身体会变得这么敏.感，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无意触碰，怎的就有这么大反应......
风不问狠狠掐着掌心，迫使自己将注意力转去别处。
柳还青似乎没察觉到他的反应，正认真地拨动着绸缎般的发，不知从哪儿取出一条发带。
他之前也为风不问梳头，只是从未帮他束起过。
今日他特意寻了一根，待梳理完后将手中的墨发按照幻境里的记忆梳了上去。
镜中人忽然变得有些陌生，尘封久远的记忆与情愫在此刻打开了一个口子。
风不问看着镜中的自己，不明白为何柳还青会忽然想到给自己梳这个发型。
柳还青放下木梳，抚过垂顺的马尾，盯着露出的皙白脖颈，嘴角微微勾起：“好看。”
风不问轻轻晃了晃脑袋，马尾随着他的摇晃而摆动，一如甩尾畅游的鱼儿，灵动又鲜活。
不知是重逢的欣喜亦或是朝花夕拾的感叹，风不问一下又一下晃动着发尾，透过镜子找寻着从前的影子。
突然间他身体凌空，柳还青重又抱起他走向寝殿门口。
大门敞开的刹那，纯澈温暖的阳光将他照了满身，风不问眯了眯眼，继而放眼一望。
山上的雪已然消融，广袤的峰峦间，数不清的宫殿耸立。
清冽的风迎面钻入肺腑，带走沉闷的滞涩，风不问的双眼一下变得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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