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着他的手堪称纤巧，却像雄鹰的翅膀，托起闻艺坠入深渊的心。
三年来，第一次，在他遭受白眼和恶意时，有人站在他身边，告诉他，不用弯腰，不用屈服。
闻艺从未见过这个面容清隽的男人，但莫名觉得很安心。
“你谁啊？”老板上下扫了林笙一眼，“我管教我的员工，跟你有什么关系？”
林笙微微一笑，伸手把闻艺拉到他身旁：“有关系，因为他马上就是我们的员工了。”
老板大嘴一咧，边笑边拿大拇指对着闻艺：“哎哟，你要他？小子，来之前没打听过吧，他跟我们可签了竞业协议，离开我这，三年内都不能从事相关职业，你们要白养他三年啊？”
林笙不说话，只打开了手里夹着的公文包。
“啧啧啧，长了张小白脸就是好啊，大老板都勾搭上门了。”老板扫了眼林笙身后不发一语，气场强大的男人，不怕死地朝闻艺吹了声口哨，“闻艺，你脾气这么臭，还能干这勾当？伺候别人，不如伺候伺候熟人啊。”
话音刚落，老板就被飞过来的纸糊了一脸。
“呸呸呸，什么东西……律师函？”老板摘下纸，快速扫了两眼，脸色霎时转白，“众合律师事务所？”
“虽然聘请众合有点小题大做，但我和裴总都觉得，还是解决问题的效率比较重要。”面对脸色阴沉的工作室老板，林笙的微笑稳如泰山，“人，我带走了，后续事宜会有律师跟你详谈。”
“哦，对了，顺便说一嘴。”林笙看他的眼神带上一分怜悯，“我们向工商局和税务局举报你非法经营，你可能不止需要一位律师。”
工作室老板读了几遍律师函，闻艺座位上的黑屏映出他瞠目欲裂的模样。
这封律师函不但替闻艺提起劳动诉讼，还要告他诽谤和侵害名誉，要求他支付大量赔偿金，足以让他倾家荡产。
这两个人他甚至不认识！
眼看把律师函拍到他脸上的男人即将带走闻艺，工作室老板冲上去一把拉住林笙后脖处的衣领：“妈的，你给老子——啊！”
脖颈上的窒息感转瞬即逝，林笙捂着脖颈，一道身影隔在他面前，宽阔的肩膀像一把伞，撑开一道屏障。
裴照野缓缓放下右手肘，他背对着林笙，林笙看不清他的神情，只听到冷如寒冰的一声：“你敢碰他？”
仿佛一根小针，往林笙活人微死的心尖上扎了一下。
工作室老板被裴照野一脚踹翻，捂着肚子翻滚，全然没了刚才趾高气昂的得意劲。面前的阴影一点点蔓延，那个神色冷傲的男人一步一步朝他走来，大手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手上的钻表，随后插入裤兜。
“别，别过来。”老板蹬着地板，摊在墙上直喘气，像条走投无路的老鼠，“我错了，我错了，别打我！”
挺括的皮鞋尖抬起。
咔嚓。
裴照野一脚踩空，踉跄了个跟头。
“裴总，您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林笙的总裁办同事，更资深的总助范曾及时扶住裴照野倾斜的身体。
周围随即稀稀拉拉地响起：“裴裴裴总，您您您没没没事事事吧吧吧。”
就跟语文课上拖着念课文一样。
很显然，他们被拉进一段剧情里了。
林笙缓过晕乎劲，放下盖在脖子上的手，环顾四周。
范曾托着裴照野的手臂，周围围了一圈高管，有的头发稀拉，有的头发蓬松，呼啦啦拥在会议室门口，颇有众星捧月之感。
嚯，帅死变社死。
换了种死法的裴照野站稳身体，准确无误地捕捉到人群外围看热闹的林笙。
非但不给他解围，眼神还透着呼之欲出的笑，脖子白得跟发光一般，半分红痕也没留。
裴照野胸口发闷，只觉自己像个龙威不振的皇帝。
而林笙，就是那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充数臣子。
裴照野突然有几分虚弱，扶着范曾的手说：“范助理，去把林助理叫过来。”
“好的裴总。”范曾回头，“吴总，辛苦传个话，裴总叫林助理。”
“好的，范助理。”吴总回头拍了拍他身后人的肩膀，“裴总叫林助理。”
“叫林助理。”
“林助理。”
“叫叫叫。”
林笙沉默地看着面前的手。
不过几米的间隔，你们一个会大声说话的NPC都没有吗？
发起接龙的裴照野扶额。
每一声林助理他都听得清清楚楚，每听一遍，胸口就感觉砌上一块砖。
所以他为什么要听这么多遍令他心堵的名。
林助理本理走入包围圈：“裴总，您找我。”
裴照野将近一米九的个子被一米七几的范曾扶着，就像林妹妹扶鲁智深。
裴照野不避讳他人，直截了当说：“林助理，去看眼闻艺在不在公司。”
咔嚓。
“叫叫叫叫林助理理理理。”
林笙默了默，再次走入包围圈：“看样子不能在。”
魔音绕梁，还是十几个大汉版，裴照野觉得头疼：“我们公司的高管是不是有点多。”
林笙眨眨眼，迟疑道：“天凉王破？”
裴照野揉揉额角：“我敢破，它让破吗？”
“叫——林——助——理——”
林笙第三次走入包围圈：“好像不让。”
裴照野站直了：“这对话延迟帧数有点高。”
林笙道：“可能人多，卡了。”
“林助理说的不错，这个流程包含的人是有点多。”范曾被触发关键词，“所以今天Vincent申请给游戏事业部开快速通道，精简OA流程。”
裴照野瞥他一眼，迈开腿朝前走：“理由？”
人群呼啦啦涌到他身后，范曾在他左后侧跟着：“《星昼传说》的预期内测时间快到了，官号也发了宣发，但他们项目进度跟不上，很多素材再走公司内部的审核流程，恐怕无法如期上线。”
林笙想起这是哪段剧情了。
这段剧情算是给抄袭危机埋下的一段伏笔，赵国富怂恿Vincent申请绿色通道，合规审核后置，帮助他逃脱公司的信息安全机制，泄露信息。
而这一放宽，也成为之后裴照野被股东和董事长，也是他爷爷，问责的主要原因。
等走到裴照野办公室门口，浩浩荡荡的一行人只剩林笙和范曾。裴照野负手而立，不轻不重道：“开吧。”
范曾点头：“好的，裴总，我去安排，需要您邮件确认。”
裴照野嗯了一声，走进办公室。
剧情顺利脱出，林笙反倒有些意外。
三步一小作，五步一大作的裴照野，居然这么轻飘飘地配合剧情？
他跟着裴照野的步子进办公室：“裴总，您不打算处理赵国富吗？”
裴照野绕到办公桌后坐下：“没必要。”
可是，不处置赵国富，抄袭事件一定会被引爆，裴照野一定会被董事会问责。
原剧情中，他爷爷在总裁办门口，当着所有下属的面指责他，听得林笙大气都不敢出。甚至提拔了个副总，分走裴照野手中的权利，给他下了好大的面子。
林笙揣摩着裴照野的表情。后者打开电脑，食指搁在鼠标上，有节奏地一点一点。外头天气阴，屋内开了灯，冷冷的灯光打在他脸上，映亮深邃的面孔。
好像压根不在乎抄袭事件会不会爆发。
细细想来，裴照野从来没有试图阻止，反而任由事态发展，简直不像那个回档十八次的他。
是觉得反正都能解决，所以不需要阻止吗？
林笙抿了抿唇。
裴照野每隔几秒刷新邮箱，刷出Vincent给他发的邮件说明，他回复“同意”二字，抬头就见林笙在咬嘴唇。
淡淡的粉色下伸出小半颗白齿，碾压饱满的唇珠，唇瓣中央顺着凹陷，像珍珠惊扰玫瑰花海，滚起片片花红。
白齿缩回唇下，柔软分开一条小缝：“裴总，您为什么要提前去招揽闻艺呀？”
裴照野的目光慢慢上移，与林笙的眼睛接轨：“反正离美术总监走也不远了，我喜欢提前办事。”
一听就没好好回答，林笙接到：“我还以为您要请闻艺过来设计立绘，代替现在的。”
“早来晚来，他都干这个。”裴照野向后靠进老板椅里，“你不如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逃没逃出来。”
“我还没存他号码，我想一想。”林笙掏出手机。
他斟酌着按下数字键，电话嘟嘟三声，被对面接起：“喂？”
余光瞥到裴照野走过来的身影，林笙调高免提音量：“是闻艺先生吗？”
对面回：“我是。”
多亏他名校毕业的好记性，林笙清清嗓子：“闻先生好，我是芯纬的林笙，也就是之前说要雇佣你的人。刚才出了亿点……呃，小意外，你现在在哪里啊？我来跟你商量一下入职事宜。”
闻艺顿了顿：“你在说什么？你要招我？”
电话对面忽然叮呤咣啷，随即响起阴阳怪气的一句：“哟，闻艺，要攀上高枝啦？这次能走掉吗？”
电话被匆匆挂断，林笙抬头，跟裴照野对视。
“这剧情插的真不是时候，”林笙耸了耸肩膀，“给你刷机了。”
裴照野没应，高大的身体挡住头顶的灯光，林笙面前暗了一片。
谁也没想到剧情还能有这种技能，炮灰的记忆说刷就刷，给裴照野拉了坨大的。
老板吃瘪，陪跑的助理也不好哼唧，林笙犹豫着道：“您，您要再去一次吗？”
话尾音消融在空气里，就像投入大海的小石子，销声匿迹。
林笙内心作法：别去别去别去别拉着他去。
再去被勒一次怪找罪受。
但目的没达成，裴照野不去的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
一直没说话的裴照野忽地抬手，按住林笙的脖子。
温凉的指腹不够细腻，像蛇腹攀爬过林笙的脖子，那根手指在他的喉结周围徘徊，不知在摩挲着什么。
他的指尖离他的喉结不足方寸，林笙能感觉到指甲细微的剐蹭。凉薄的眼睛离他极近，黑曜石般的瞳孔向下，盯着脖子上盘桓的手指。
林笙一动不敢动，手在身侧紧握成拳。
“啧。”
短短的一瞬，温凉和雪松一道撤回安全距离内。
他对上裴照野沉沉的眼神，破天荒含着点道不明的暗色。
裴照野单手插兜，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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