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第一缕阳光落下，魁月楼琉璃顶将金乌光辉尽数折射，潋滟夺目。
九楼晨风习习，薄纱摇曳，似美人献舞。
檐廊下，侍卫毕恭毕敬低声汇报。
“少主，属下按少主吩咐，前往那名女子的住处帮助她迁居，但已经人去楼空。”
“人去楼空？”裴瑾之负手而立，目光落在天际云海：“说仔细些。”
“是。”
宿华一字一句道：“今日我同毕月前往沥水巷，发现并无女子踪迹。多番询问下得知，沥水巷从未有过一名叫小水的花妖。毕月还发现，原先住在沥水巷的一个鼠妖死在家中，她的脸和小水的脸一模一样。”
“属下怀疑，那个小水的身份是假的。而且，朔诀已经死了。悬尸于主街，尸首分离，毕月将人放了下来，检查发现他昨夜就已经死了。”
裴瑾之眸光幽微，金色光芒入眼照不亮眼底情绪：“将鼠妖的后事处理好。”
“是。”
宿华犹疑：“少主，那女子神秘莫测，无声无息让一个金丹鼠妖横尸在家中，恐来者不善。要不要下属仔细调查一番？将沥水巷翻个底朝天，总能有收获的。”
“不需要。”
“可……”
宿华打算劝说被裴瑾之打断：“人界时曾有人意图强行刺激我激发体内龙族血脉，这事你可知道？”
“自然，少主受苦龙族上下无一不知。龙主派我和毕月到您身边就是为了护少主周全。我和毕月，定不负使命万死不辞！”
裴瑾之收回瞭望云海的目光，轻轻落在认真表忠心的宿华肩上，没有开口。
静谧的氛围蔓延，魁月楼九楼高耸入云，远离尘世，檐廊下一时只能闻见宿华怦怦跳动的心跳声。
裴瑾之的目光如有实质，沉甸甸的落在他的身上，不禁让宿华反复思索自己刚刚是否说错了话。
反复思量间，裴瑾之终于开口解了这场慢性刑罚：“那人也是一名女子，父亲和叔叔下令寻找，师尊在人界也一样吩咐彻查，却始终没有她的踪迹。这几年她一直按兵不动，隐藏在暗处。父亲此次大张旗鼓的邀请三界，也是为了让那人露出马脚。他觊觎我的血脉，就必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不论那个小水是真是假，是她的同伙还是被无辜牵连，此时都要按兵不动，不要打草惊蛇。”
“是，属下知道了。”
“还有。”
“少主尽管吩咐。”
裴瑾之深深看了一眼宿华：“父亲信任你和毕月，将你们二人派到我身边，以后你们就是我的人。我这其他的规矩没有，唯有一点需谨记，无论发生任何情况，必须保证师兄的安全。”
宿华下意识觉得不妥，皱眉，抬头时正对上裴瑾之静默的眸子，恍然间察觉自己已经僭越，立刻顿首：“是，属下遵命。”
谈完正事，宿华去寻毕月，裴瑾之的目光穿过窗柩精细透雕，见房中之人安安静静，还能听见清浅的呼吸声，转身跳下九层楼宇，跃入喧嚷尘世。
***
“云师弟还没醒吗？”
“师兄还早呢。”
“已经辰时了，不早了吧。云师弟一般什么时辰起？”
“巳时吧。”
洛茜惊呼： “巳时？这么迟？云师弟一向如此吗？岳宗主不会责罚吗？”
“师尊一向不管这些小事的。”步珞一自顾自答完见洛茜一脸吃惊，疑惑道：“怎么了？鸿芜宗不是如此么？”
“当然不是啊！”洛茜哀嚎：“师尊认为一日之计在于晨，天地灵气聚集于晨，无论是炼制丹药还是修炼，都主张早起。要是卯时未起，可是被师尊责怪懈怠散逸，要受罚的。”
步珞一纳罕：“真的啊？不过按照温宗主的性子也正常。我们师尊从来不管这些的，师兄巳时起已经很不错了，日上三竿才是正常的。”
洛茜张大嘴巴，手中正在整理的药材也掉了：“日上三竿？那凌天峰的事务怎么办？处理的完吗？”
这个问题步珞一也一直不得其解：“可以的。师兄懒散，但神奇的是，从来不会耽误正事，我也不清楚他哪来的时间。”
“云师弟真是个人才。”洛茜赞叹。
“对吧，周兮也说这是一种特殊的天分。”步珞一帮洛茜理清茅根，又奇怪道：“师兄这样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之前在鸿芜宗就是啊，师姐你不是知道吗？”
“知道是知道，当时以为是云师弟身体不好，没想到是常态。”
边说着，洛茜不忘手上动作，握了握手里的茅根：“好了，就这些吧，到时候再添上竹蔗、雪梨、无花果、海底椰还有蜜枣，做成汤水最润肺清火了。”
步珞一数了数，提议道：“师兄爱吃甜，多放两颗蜜枣吧？”
“好。”
云程醒来，打着哈欠走出去就看见两个姑娘凑在一块小声商量着给他添几颗蜜枣，心头像是被柔软的云层包裹，双手环抱于胸前，全身松了力道，斜靠在白玉影璧上，嘴角上扬。
感受到注视，步珞一转头正看见云程闲适的姿态，玩笑道：“呦，师兄终于醒了？难不成梦中佳人在侧，绊住了师兄，才让我们勤劳的大师兄迟迟不醒？”
云程刚准备接话就被打断：“唉，小师妹，怎么能如此说。师兄不是一直这样嘛？他可是能和阿公阿婆家胖乎乎的猪的作息相媲美。”
“走开，你起的还没我早呢！”云程气哼哼的就将人撞开。
“哎？”周兮替自己正名：“我早就醒了，只是没出来而已。”
“嘁。”
云程不服气朝周兮扮了个鬼脸，周兮不客气的回以白眼。洛茜和步珞一对视，觉得男人就是这样幼稚。
步珞一给洛茜打下手，按照她说的比例依次往瓦罐里放入雪梨，云程趴在桌沿边偷偷摸摸想拿两片雪梨，被步珞一眼疾手快拍开，他握着红了一片的手背，在洛茜和周兮的笑声中尴尬的转移话题：“小师弟呢？”
步珞一盖好盖子，一手一个瓦罐，边走边摇头：“不知道，我和洛师姐起来时就没见到。”
“叮铃铃——”
周兮摇动手心的铜板，抛落到桌面发出清脆声响，在纸上记录结果，漫不经心回答：“出去了。早上有人来找瑾之说事，后来瑾之就不见了。”
“早上？”云程坐到周兮身边：“谁呀？”
周兮状似思考，吐出三个字：“不知道。”
“嘶。”云程杵了一下周兮：“你这人怎么都不关心同门的？还是我们的亲亲师弟。瑾之出门你好歹问一下吧。”
周兮无奈了：“师兄，我的好师兄。瑾之都快及冠了，又不是奶娃娃，我这样事无巨细的问他他难道不会嫌烦？”
云程继续刁难：“这也不是你无情冷漠的借口。”
“……”
周兮没话说，余光中出现一个人影，他连忙站起来，带着自己的铜板和纸走开，冲来人挥手：“瑾之！快来快来！你大师兄正在抓心挠肝的想你呢！”
“你！”云程准备抓人被周兮灵活的躲开，他回头，见到裴瑾之站在纱帘处，淡漠的眼此时噙着几分笑意。
“师兄想我了？”
“哈哈，哈哈。”云程干笑两声，“没呢，就是奇怪你去哪了。”
云程探头，指着裴瑾之拎着的棕褐色盒子提问：“这是什么？”
裴瑾之看出云程转移话题的生硬和慌乱，心中反倒有几分高兴，起码师兄不再把他当做一个需要照顾的小孩，而是玩笑也要注意分寸拿捏的成年人。
“馄饨。”
裴瑾之从食盒中拿出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放到云程手边：“我记得师兄最爱吃馄饨，五叔带我来过，这家特别好吃，我当时就想着日后师兄来到妖界一定要给师兄尝尝。这份我交代了没加葱，师兄尝尝？”
薄如蝉翼的面皮包裹着一丁点色泽红润的猪肉，圆乎乎的漂浮在汤水上，清油点点，细小的虾米蜷缩成一团，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云程被勾出馋虫，但还是没有开动，喉结滚动，期期艾艾地问：“小师妹她们的呢？”
裴瑾之见人馋的不行还矜持着，轻笑着站起身：“她们也有，师兄先吃，我去喊师姐和二师兄。”
“你快去，我等着你们一起。”
等到裴瑾把步珞一她们叫出来，五个人围坐在一起，头抵头吃着热乎乎的馄饨。
饭后，云程倚靠在云纹紫檀椅上，捧着竹蔗茅根雪梨汤，在檐廊下遥望如墨群山。
裴瑾之作陪在侧，两人无话，只是他的余光中全是云程明亮的眼眸。
微风几许，掀起薄帘，洛茜翻阅医书炼制丹药，步珞一在一旁擦拭朝凰，周兮坐在另一端闭目养神，屋内只有丹炉里火苗噼里啪啦的跳跃。
“师兄。”
“嗯？”
“过些日子有蟠龙大街灯会，要不要一起去看？”
“好呀，正好那时候温宗主他们也到了，到时候喊上谭曦师兄他们吧？”
“师兄。”
裴瑾之清冷的目光穿过云程眼底：“只有我们两个，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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