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还是第一次因为和人吵架跑来这里。
清晨的落霞峰空气湿凉，挽霞狠狠吸进一口雾气，嘴里嘟嘟囔囔：“总逼我修炼，讨厌。我不喜欢他了。”
挽霞盯着面前两个粗糙的木像看了一会，又小小声地改口：“好吧，我还是挺喜欢他的。”
夜生宁可牺牲自己的修炼速度也要管着他，会给他排队买蜜饯，会帮他收拾房间，还会给他修理坐着不舒服的蒲团。
夜生是个好孩子。
夜生对他真的很好。
挽霞又自言自语道：“是不是我们不适合做师徒呢？”
或许夜生更适合跟着掌门师兄。他们都勤奋又刻苦，和他一点都不一样，夜生跟着他肯定会少费很多心吧？
说不定夜生心里很嫌弃他这个师尊呢。
说不定只要他一开口，夜生立刻会搬到掌门师兄那里。
挽霞撇撇嘴，快要哭了。
可他一点都不想放夜生走。
挽霞说不清是为什么，就是不想。
山顶似乎突然冷下来，冷得挽霞抱住自己的胳膊。他盯着木像，声音哽咽：“爸，妈，我好想你们。”
那两个小像虽然粗糙，却能看出主人的精雕细琢，且棱角圆润，应该是经常摩挲的。
是挽霞的父母。
他们正微笑着，一脸温和地看着自己的孩子。
“爸，妈，我该怎么办啊……”
夜生艰难地涉过草地，终于爬到山顶上。
这山上没有路，草还茂盛，也不知道挽霞怎么那么快地跑上去。
夜生一到山顶，就见他的师尊委屈地坐在那里，背对着他，看起来孤零零怪可怜的。
夜生走了两步，又停下来，他叫了一声：“师尊。”
挽霞头埋得更深了，一副抗拒交流的样子。
“我错了。”
挽霞耳朵动了动，还是没说话。
“弟子以后不会再管师尊了。”夜生平静地说道。
等等等等。
挽霞霍然抬头。
这是什么意思？
夜生继续说道：“我想了想，弟子言行无礼，是师尊多有纵容，弟子却得寸进尺，惹怒了师尊。弟子自知有愧，因此想请师尊……”
“停！停！停！你先停一下！”挽霞扭过身，紧急叫停。
夜生这话说的，怎么感觉下一秒就要退出师门呢？
“我没生气，真的。”
“弟子谢师尊体谅，只是……”
挽霞粗暴地打断夜生的话：“我记得我说过，我喜欢被你管着。”
挽霞实在受不了夜生和他文绉绉地说话，他会感觉他和夜生之间像个陌生人。
“记得。”
挽霞认真地说道：“我没骗你，我确实喜欢被你管着，只是我真的不能修炼。”
夜生不是很相信。挽霞是一名仙君，是站在这个世界最顶端的那一批。他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不能修炼呢？
夜生问道：“为什么不能修炼？”
“因为……”
挽霞沉默了。
挽霞当然可以说是因为自己控住不住灵力会爆炸，可如果夜生再追问，他又该怎么解释呢？
难道要随便找个借口搪塞吗？
可挽霞不想这么做。
同时挽霞也不想解释ADHD。
在挽霞穿越前，在现代社会，尚且有很多人不知道、不了解、不认同ADHD，夜生这个完全没有相关概念的修仙界人士，真的能认可他吗？
夜生会不会觉得他在找借口呢？
挽霞很犹豫，沉默了很长时间。
可是夜生并没有表现出不耐烦，他一直安静地注视着挽霞，等他说话。
挽霞心里纠结，最后决定说一部分：“嗯……我和别人不一样，原因比较复杂，我暂时不想说。嗯，是和不能见到强光听到巨响一个原因，就是，你能理解吗？”
挽霞自知话说得稀碎，还是一脸期盼地看着夜生，希望能得到他的理解。
夜生沉思片刻，诚实地摇摇头：“不理解。”
“没事，不理解也没事……”挽霞掩下心里的失落，勉强笑道，“就是我不能……”
“不过，”夜生又说道，“师尊不能修炼就不修炼了，我不会再催促修炼了。”
挽霞一愣，下意识问道：“真的？”
夜生笑了笑：“当然。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困难，不能做就不做。之前我一直以为师尊是想偷懒，看来是误会师尊了，向师尊道歉。”
挽霞小声问：“那你还会管我吗？不会不要我了吧？”
夜生没听明白："什么不要师尊了？"
“就是，你不会拜倒掌门师兄门下、不要我了吧？”
夜生奇怪道：“师尊怎么会这么想？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只要师尊不把我逐出师门，我就是死了也是师尊门下的弟子。”
挽霞放下心，这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他一不小心把自己的胡思乱想问出来了。
挽霞捂住脸，只觉得面皮发烫。
啊啊啊啊啊他在说些什么东西！！！
“师尊？”
挽霞的手指打开一条缝，偷偷看夜生的反应，就见夜生正一脸关切地看着他，纯黑色的眼瞳里满是担忧。
挽霞的脸更热了。也是这时候，挽霞才反应过来，原来修仙界的伦理观和古代差不多，师徒关系即成，几乎一辈子绑在一起了。
挽霞心中有点高兴。
挽霞拍拍脸，让自己冷静下来，问了另一个问题：“我一直想问，你为什么一直执着于让我修炼呢？”
“只有实力强大了才能保护自己啊。”
“嗯……”
挽霞不是很懂夜生对于“保护自己”的执着，但是大概也能理解，毕竟在各种修仙小说里，修仙界总是特别危险的。
“行啦，我们回去吧。”
“好。”
夜生站在一边等着挽霞，却见挽霞歪了下身子，似乎要站起来，却又不动了。
“师尊？”
挽霞慢慢回头，一脸委屈：“脚麻了……”
“……”
挽霞的回答实在出乎夜生的意料，他愣了愣才上前两步，把挽霞扶起来。
挽霞借着夜生的手臂站起来，踉跄两步。
他坐了太久了，腿脚酸酸麻麻的。
挽霞甩甩脚，一瘸一拐地靠着夜生往山下走。
“对啦，过几天我们要出去玩，你还记得吧？”
“记得。”
“你会和我一起去吧？”
“会，师尊去哪我就去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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