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切散去时，周烽闭上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沅星跌坐在地上慌忙伸手去接，用手护住了周烽的头，顾不及被磕在地上的手背，忍着痛抬眼看，才发现几人竟然还在南河郡主的园林中。
依旧是那个荷花池，依旧是那个天井，依旧是那座木楼。
白蛇尾巴悠闲地垂在荷花池中，上身盘在桥上，南河郡主拿着碧玉烟枪坐在白蛇身上，垂眼看来，吐出一口烟雾，模糊了她的神情。
沅星余惊未消，可是见过了幻境中的一幕，再看现在的南河郡主却并没有那么害怕，或许是因为在那个山河破碎的京都，她是所有冤魂的寄托。
“扶她去偏房休息吧。”
南河郡主话音落下，她坐在白蛇身上随着一起潜入莲花池，水面泛起细微的涟漪又消失不见。
抱着周烽不知道眼下究竟是什么情况，沅星连偏房在哪都不知道，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办。
“跟我来。”
恢复十二三模样的江九穿着金线玄袍，还是那身行走金库的打扮，可是她眉宇之间已经看不见之前的稚气乖张，站在沅星面前，极寒的神情让沅星不由生出些畏惧来。
但毕竟还是熟悉的人，从地上爬起来，就算腿在打哆嗦，沅星也咬咬牙背起了周烽，跟上江九。
廊腰缦回，绕过主楼又折过不知名的院子，江九在前面走得不快，但沅星背着周烽紧咬着牙才勉强跟上，汗珠流进眼睛灼得生疼，紧紧护住周烽的胳膊和手累得麻木颤抖，几次脚下发软快要摔倒的时候，她都硬撑住，护好周烽。
终于，就在沅星眼前发黑，马上就要支撑不住的时候，偏房总算到了。
顾不及看这的价值连城，沅星连门槛都迈不进去，眼看着在最后一步要摔过去，旁边的江九伸手扶住了她。
“谢谢。”
干涸的嗓子沙哑，沅星看向江九，江九没说话，只是帮她扶进了偏房，将周烽放在拔步床上。
看着终于平安躺下的周烽，沅星再没了一点力气，跪坐在床边，回头看着漠然站在床边的江九，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她怎么了？”
“她成不了神了。”
江九垂下眼，抬手拉起了周烽的手腕，只见周烽的手掌中，掌纹在慢慢变化，原本从手腕处直去中指根部的通天纹一节节断开，原本清晰干净的纹路逐渐杂乱，一条条乱纹遍布手掌。
沅星惊愕地看着这一幕，“怎么会这样？”
“周家世代功绩卓著，积万福于她一身，她就算什么也不用做，只要保持圣德心纯，无怨无憎无偏无倚，固守本心，就能顺利晋神位，但是她入了世，见识了这世间的丑恶，被人间怨念纠缠，动摇了本心，有了怨恨痴嗔，就成不了神了，成了凡人。”
尤其是在幻境中，被南河郡主带着看见了百年前冲霄的国恨耻辱，见过了这人世间的悲苦，她再也做不了视众生平等，掌控一切而不偏倚个体的神了。
神拥有天地之造化，可以悲悯，可以仁德，可以为了万民赴死，却不能为了一个人，一些人偏倚动摇，更不可有怨憎愤恨，个人情绪。
以前寨子里的周烽可以是，但现在，她不是了。
江九说完，转身出去了，偌大的房间中只剩下沅星和周烽。
捧着周烽的手，沅星看着那一道道的乱纹，用力地想要将它展平，可是却于事无补。
将脸埋在周烽的手心，沅星从未这么后悔自己将周烽扯出寨子，是自己害了她。
眼泪在周烽掌心汇聚，温热的眼泪烫得周烽掌心发痒，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缓缓转醒。
睁开恢复原样的眸子，周烽看了一下周围，视线落在了贴在自己手心的沅星身上，手指动了动，擦去她脸上的泪痕，“我没死。”
沅星听见周烽的声音抬起头来，对上周烽的视线所有的委屈决堤，抱住周烽抵在她怀中放声大哭，“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周烽帮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沅星顺着背，她想起来在幻境中对自己做的那些霸王硬上弓的恶劣行径了？那也不用哭成这样来道歉吧？虽然行为确实很恶劣。
等沅星终于哭完，才从她磕磕巴巴的解释中知道来龙去脉。
周烽看向自己的手掌，在沅星忐忑不安的眼神中抬手蹭了蹭她脸上的眼泪，“多大点事，哭什么？”
“可是你家世代积福才有了你这个机会，可是现在……”说着说着，沅星觉得自己太罪孽深重了，哽咽着说不下去。
“打住，我家世代积福也不是为了成神，尽人事，听天命，上问无愧于天，下问无愧于地，问心无愧于万民，这才是我们家的家训，所行所为都是为修行己身，可傲然立于天地之间，关成神什么事？”
周烽打断沅星的忏悔，手撑着床边坐起来，“而且我也不想成神，来这世间走一遭，该干嘛干嘛，非要当个冷冰冰的神像石墩子有什么意思？你不用觉得愧对于我，这都是我自己的选择。”
沅星将一个靠枕塞到周烽腰后，虽然周烽这样说，可是她还是觉得有些过意不去，有人为了一个飞升的机会不惜费尽心机窃国运，可是周烽生来拥有这样的资格，却就这样失去了。
周烽舒服地靠在床头，看着还在纠结的沅星，觉得她或许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转而提起话题，“你还记得幻境中发生的事情？”
沅星点点头。
“那我们一家三口时候的事呢？就是江九那么小一点是我们女儿，你喊我老婆，然后……”
周烽的嘴被满脸通红的沅星一把捂住，“别说了，我不记得，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果然，这招转移注意力非常好使，沅星的脑子顿时被这事完全占据，在幻境中情况太紧急没来得及反应的尴尬在此时成倍增加，更何况旁边还有一个帮她回忆的周烽！
要了命了！
咬紧牙，沅星脸皮烧得通红，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匆忙避开周烽的视线，“我去给你倒杯水。”
看着脚步踉跄落荒而逃的沅星，周烽没想到效果这么好，沅星一下子就不纠结那件事了，但是她说这话也没有非要让沅星对自己负责的意思，沅星不会误会了吧？
想了想，周烽在沅星快要出门的时候添上了一句，“其实你不想负责也没关系，我没……”
“咚！”
沅星脚拌门槛，直挺挺摔了出去。
周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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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 2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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