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唯有清风明月知(二)

一阵凉风袭来,竹叶翻飞,摇曳生凉。

几个弟子皆呆愣在原地,动也不敢动,良久才爆发出一声惨叫:“你是人是鬼啊!”

他们正准备溜走,背后的门陡然一关,衣裙被气流所震动,宛如波浪鼓起又落下。

“师父,您……”鹿璃看似平静,实则早就心潮起伏,他狠狠掐了一把自己的脸,“这不是做梦。”

谢非识半笑不笑地望着小伙儿的傻样,他已经捋清楚了,他们口中说的妄月仙尊就是自己。

“师父,您还活着,您没死。”鹿璃突然像个孩子般泪流不止,朝谢非识扑了过去,从得知师父被害他就一直压抑着情绪,只记得要查出真凶为师父报仇,还未来得及痛痛快快哭一场。

谢非识未曾收过弟子,倒是如怀中人一般依偎在春神身边痛哭流涕过好多次,但那些也是好几千年前的事了。

他想要推开,却觉得这样不大好,便维持着姿势待鹿璃哭够了才扶着他的肩膀将他推离怀中。

“你,这儿,是什么地方?”谢非识拂了拂衣袖,虽然是死人脸色,举止却风雅脱俗。

鹿璃身后的弟子可不如他那般激动,面对死人复生这种事只觉得诡异荒唐,听到妄月仙尊的问题不由面面相觑。

“拜见妄月仙尊,这儿是您的别院啊,既然您、您已醒来,我们、我们就先去禀报长老们和其他弟子了。”其中一个胆大反应快的咽了咽口水,硬着头皮行了个礼,又迅速拉着同伴飞奔出门。

这哪是去禀报,分明是逃生。

“师父,您为何没死,我探过,您已没了气息。”鹿璃围着谢非识转了好几圈,想要看出某种端倪。

谢非识哪知道啊,但他已有初步猜测,他们口中的妄月仙尊其实已经死了,而自己借尸还魂,控制了这具躯壳,至于为何妄月仙尊和他长得一模一样,大抵只是巧合。

这种事谢非识游历人间时曾在话本上看到过,也听闻有妖魔可以附生在人的身体中,吸食人的精气获得修为。

可如实说眼前的少年会相信么,会不会把他当成妖魔鬼怪?谢非识斟酌着说辞,现今也不知是什么年月,万一生出什么事端就麻烦了。

谢非识不怕麻烦,但也不愿多生事端。

好在鹿璃是个话多的,已经为谢非识找好了答案:“一定是师父您修为高深,只是暂时闭气逼出毒素,您假死其实是为了找出凶手,我说的对不对?”

少年的眼睛亮晶晶的,还挂着水珠,谢非识点点头,毫不吝啬赞赏:“聪明。”

“那师父怎么现在就醒了,难道您已经知道想害您的凶手是谁了?”

谢非识:“没有。”

“那……”

谢非识扯了扯唇角,展露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鹿璃恍然大悟地张开嘴巴,反正师父这么做定是有他的道理,哪里能想到谢非识只是顺着他的话说罢了。

“小子,你是修习仙法之人,你可知如今有哪些叫得上名号的仙君。”

鹿璃以为仙尊要考他,想也不想便道:“当今最有名的自然是师父您啦,其余的在您面前都不值一提。”

谢非识眼皮重重一跳,多久没听到有人恭维他了:“溜须拍马可不是好孩子。”

“本来就是。”鹿璃一本正经,“五大仙门中能与您不相上下的也只有云水间掌门夜愫雅,可她已闭关十年不出,还有琉璃仙门的连焰仙尊梵不疑,他是和尚不杀生。”

很好,一个都不认识,谢非识点点头,不动声色问:“你可知春神句芒?”

“春神,那不就是我们清风仙门祖师爷,逍遥神君的师父。”

“逍遥神君?”谢非识心想春神哪有个弟子叫逍遥神君的,句芒只有一个徒弟那就是自己,“他在哪呢。”

“死了。”

谢非识低首,见鹿璃怀疑又担忧地注视自己。

“师父,您忘了,逍遥神君一千年前就死了啊,他以身封魔神后魂飞魄散,神力化为雨露滋养万物,换来了后世一千多年的和乐,若是我修炼飞升后也能如他一般,拯救苍生,成为英雄被后世铭记就好了。”鹿璃越说越兴奋,见仙尊面无表情低眉沉思才收敛道,“不过师父,我最敬佩的人还是您,您斩邪祟,护佑一方百姓,亦是世间英雄。”

“春神有几个弟子?”谢非识忽然转头望着鹿璃。

“一个啊,就是逍遥神君。”

果然如此,逍遥神君竟是他自己!

照这样来看,他被雷劈竟来到了一千年之后,可什么时候以身封魔神的,谢非识毫无印象。

他现在成了清风仙门的妄月仙尊。

谢非识走出屋子,看见外边疾步走来一群人,为首的气势温雅沉稳,一看就知是能做主的。

“你,你真是妄月。”扶清长老听闻妄月仙尊死而复生一开始以为是弟子胡说,可几个弟子七嘴八舌把情况说了一遍,不像糊里糊涂说梦话,就带人赶来了。

谢非识胸口忽然发疼,双腿无力,便顺势往竹椅上一滑坐了下来,叹道:“真的不能再真了。”

他衣袍宽大,未被束起的青丝随意散落其上,说不出的慵懒。

“人死怎能复生呢?”

“是啊,闻所未闻,便是神医也没救活过死人的。”

“可他是妄月仙尊啊。”

“妄月仙尊也没有不死之身,其中必有隐情。”

“……”

弟子们站得远,叽叽喳喳议论成一片。

扶清长老挂了几日的愁容终于消散,双眉舒展,话不成句:“妄月,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谢非识皮笑肉不笑:“是啊,挺好的。”

送走了前来道贺的弟子,谢非识露出怠倦的神色,慢悠悠给自己倒了水,他看得明白,仙门弟子看似对他恭恭敬敬,实则不太欢迎他魂归故里。

这妄月仙尊,不受欢迎啊。

若说真关心他的,谢非识偏头看了眼忙里忙外的鹿璃,只有这小子。

“师父,这些棉被褥子都不能用了,还有您身上的衣裳,要不换一件吧。”

谢非识知道他是介意这些用具晦气,他无所谓:“无妨,暂且穿着。”

“师父,刚刚长老在这儿,您为何不提凶手的事。”

谢非识压根把这事儿忘了:“哦,我已经知道凶手是谁了。”

“什么!”鹿璃一激动,手也不听使唤在竹编小几上重重一敲,瓷杯骤然间东倒西歪,水流了谢非识一身。

“……”

鹿璃慌忙上前想抹去师父衣袍上的水珠:“师父,我不是故意的。”

谢非识那么一动,就挡住了鹿璃伸向自己的两只手:“没事,这儿我来就好,你去忙别的吧。”

“噢,那、那我去给师父找一床新被子。”鹿璃无措地挠了挠头发,心中却已生起自己的气来,怎么每次在师尊跟前都笨手笨脚的。

谢非识见他走没了影儿,便释放本性,起身一动,挂到院前一颗古树上。此前的几千年,他最喜躺在树枝上喝酒,这儿没有酒,有些可惜。

树高而繁茂,只要微微拨开眼前的枝叶,就能望见山下景色。谢非识衔着一片树叶,眯起眼来,此地山高云深,确为修仙的好地界。想千年前修仙还是小众行为,没想到不过千年,就发展出什么清风派、琉璃派。还打着他的名号广收弟子。

真是风云变幻,世异时移。

胸部被捅之处隐隐作痛,妄月仙尊纵然内力深厚,继承了不死之躯,终究不如谢非识成神之体抗造,他下手太重,加之体内毒素未清,伤口时不时抽痛。

但这对谢非识来说也算新奇,自他无情道修炼至巅峰,成仙成神,便无人能伤他,也因此很久没有感到过疼痛。

谢非识有一瞬间恍惚,他没能死成,却宛如重生,可就算来到千年后又如何,他占着别人的身体,实则还是孤零零一个人,他没有从前的记忆,却要给这具身体一个未来。

到底是他控制了这具躯壳还是这具躯壳束缚了他,想到这儿谢非识送走了嘴里的树叶。

不行,他终究是要死的。谢非识一旦认准的事,是怎样都要做成的。

他就着朦胧日光,睡了一觉,再睁眼,已是夜幕低垂,月光从缝隙间漏下,晶莹如碎雪。

树叶婆娑间,有一人走到屋前,在门口徘徊,迟迟不进去。

白芨是妄月仙尊的大弟子,师尊死而复生一事他自是第一时间就知道了,可他不敢来。

“弟子见过师尊,我来别院的路上碰见了小师弟,他让我把这床被子给您带过来。”白芨第五次想要推门,却在门开前的一瞬间又收回了手。

“弟子这么晚才来是因为、因为仙门中事物繁杂,弟子脱不开身。”白芨皱着眉低声否决,“不对不对,是山下百姓请弟子过去除魔这才来迟了。”

谢非识坐在树上借枝条掩蔽,晃荡着腿看戏似的。

最终,白芨也没推开那扇门,他抹了抹额上汗水,转头欲走。

走了几步,白芨听到身后有人唤他:“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坐坐。”

白芨猛然回头,大惊失色:“师、师尊。弟子,弟子前来问安。”

谢非识背着手:“那为何要走?”

“师尊才醒,弟子恐师尊精力不济,怕打扰到您。”白芨一直低着头,小心翼翼地抬起眼皮看一眼又立即放下。

“有心了,既如此,你把被子放下回去休息吧。”谢非识也无意留人夜谈。

“是,师尊。”白芨放下被子,兔子样遛下山去。

谢非识微微叹息,二十多岁正是藏不住事的年纪,他原本不知道谁害了妄月仙尊,现在知道了。就算凶手不是他,他也定脱不了干系。

月光微移,谢非识眼眸微动,幽幽说道:“我曾见过梁上君子,但偷听人说话的树上君子还是头一回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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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鱼仙尊只求速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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