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知衍循着符篆反向找到宁岁岁时，她方才脱险，手中长剑的剑刃满是黑乎乎的血迹。而她本人站在一堆尸身之间，面色苍白。
“岁岁！”
“大师兄……”宁岁岁转头看见他，眼中的惊恐还未消散。方才的一切还在脑海中不断浮现，若非纸人，没有灵力的她或许已经遇害。
“我……”没等她把话说完，便被拥入温热的怀抱。
裴知衍一手紧紧护住她的后背，一手按住她的后脑勺，他力气很大，好似要把心上的姑娘揉进骨髓：“抱歉，我来晚了。”
昨日两人分开时，不同于宁岁岁所看见的，裴知衍突然消失在眼前，周围只剩下她一人。
他是眼睁睁地看着宁岁岁的身影慢慢消散，无助地四处张望，最后摔倒在地面上。他张口喊她的名字，可对方却好似看不见她。
这样的经历让他后怕不已。
“我没事。”宁岁岁眼圈泛红，回抱住裴知衍。
裴知衍起伏的胸口慢慢平复，他抽出一方帕子给她擦拭面颊。将她脸上的冷汗和血迹慢慢擦去，轻声道：“当真没有受伤吗？”
“没有，有人救了我。”随后，宁岁岁将老人的事情告诉裴知衍，并且也说了店铺内的纸人，还有方才被行尸走肉抓捕的事情。
听到这些，裴知衍的神色愈发深沉，最后说道：“那并非寻常纸人，而是傀儡。”
在鬼界另一面的死城内，他们看见的是双眼空洞的纸人，但在这边便是可以为人驱使的傀儡，它们只听令于一人，凶猛异常。
不知为何，宁岁岁发现，裴知衍说到“傀儡”二字时，神色很奇怪。
但二人此刻正处于鬼界，此地不宜久留，宁岁岁问道：“大师兄，你是怎么下来的？还有洛公子，他怎么样？”
“洛家有独门阵法，他还在上方等待接应，我们现在往东边走，就可以离开。”说着，裴知衍辨认了一下方向，带着宁岁岁离开。
这条街道上有不少怪物，他们圆睁着血腥的红色双眼，迟钝地走在路上。
“歘——”
一道剑气破空而来，随后一道黑色人影落在两人前方的街道上，正是裴知衍方才口中的洛拾尘。
对方看见两人，面上也满是诧异，随后环顾四周，好似才反应过来自己也进入了死城的另一边：“啧，这里阴气太重，阵法被侵蚀了。”
裴知衍护住宁岁岁，说道：“恐怕是有人蓄意为之。”
“这里都是死人，谁能动我的阵法？”洛拾尘抽出刺入地面的灵剑，面上满是不虞。
宁岁岁看着四周的行尸走肉，暗道洛拾尘说得不错，这里都是死人，除了一个人：“这片鬼域的鬼王。”
听此，洛拾尘捏紧手中的剑柄：“真该死。”
这下子，原本都在另一面城中的三个人都落入鬼界。
但奇怪的是，三人中只有裴知衍能如常使用灵力。洛拾尘也能使用，但显然也受到压制，顶多发挥平常的三成实力。
宁岁岁不免有些不好意思：“我……我的灵力完全被压制住了，只能使用寻常剑法。”
“这是为何？”洛拾尘疑惑地皱眉。
宁岁岁犹豫半晌，才小声回答：“或许……或许是我的实力远远不如你们。”
“不可能。”她话音刚落，洛拾尘便不假思索地回答，至于原因却并未多说。
见此，宁岁岁和裴知衍对视一眼，对方微微一笑示意她安心：“没事，不必纠结，我们先离开这里。”
然后，一刻钟后，宁岁岁又回到老人的铺子里，带着两个男人。
“不是说走了？又回来做什么？”快天亮了，老人也正好扎完第二个纸人。如今刚把纸人放进里面的仓库，回来便看见三人站在门口。
宁岁岁站在前面，裴知衍和洛拾尘一左一右地站在她身后，两人都比她高出不少，宽肩窄腰好似她的护院。
“我们……需要商量对策。”宁岁岁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颊，转而立刻换掉话题，“对了前辈，方才谢谢你。”
她一边说着，一边顺势扯着两人的衣袖进入铺子里。她有意识地朝里间看，里面的门口处的几个纸人果然有所变化，其上还满是黑色血迹。
“哼——”老人没有否认，但也没有给几个人好脸色，很快就端着一盏煤油灯离开。
店铺内部本来很大，但因为放满了纸人便显得拥挤，如今又多了两个身高腿长的男人，更是逼仄。
如今也不是计较这些的原因，三个人在老人扎纸人的位置上坐下。
宁岁岁个子娇小倒还好，两个人坐在小板凳上却显得有些好笑。她搓了搓手，随后凑近两人，眼神询问：怎么样？
“确实是傀儡。”洛拾尘正声道。
他声音不大，但在安静的店铺内尤为明显，吓得宁岁岁龇牙咧嘴，恨不得给他一锤：“你小声一点！”
好歹是在别人的家里，怎么可以这么大声地讨论别人的东西到底是纸人还是傀儡？
但洛拾尘不觉有他，他不明白宁岁岁的意思，甚至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问道：“做什么？难道不是吗？”
直到门后传来咳嗽声，他才明白，随后也轻咳两声，说道：“好，不是。”
他话音刚落，方才离开的老人又端着煤油灯回到前堂。他还能看见东西的眼睛微微转动，浑浊的目光在三人的脸上扫视。
突然，裴知衍看着老人，正色道：“前辈的眼睛已经损坏成这般模样，为何还要坚持傀儡之术？”
宁岁岁看向老人，对方神色不变。那便是被裴知衍说对了，老人的眼睛变成这样，是因为做了这么多傀儡。
“与你何干？”老人的语气依旧恶劣。
裴知衍不怒反笑，俨然是在谈判的态度：“前辈，可是有什么未尽之事，不然也不会变成如今活死人的模样。”
“你……”被戳中心事，老人微微眯了眯眼睛，看着裴知衍的目光满是衡量。
听到裴知衍的话，原本还垂着脑袋的宁岁岁倏地抬起头，看了看裴知衍，又看了看老人，随后便是震惊。
与之独处了大半个夜晚的人，竟然是活死人，怪不得不用吃饭，也不用休息。
但是……他身上分明还有活人的气息，为何裴知衍一眼就看出了他的真实身份？
裴知衍坐在宁岁岁的身侧，见小姑娘半是茫然半是好奇的目光，猝然一笑，忍不住抬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
对峙半晌，老人似是想通了什么事情。他浑浊的目光微动，最后看向宁岁岁，说道：“你随我来。”
“我……”宁岁岁有些迟疑地指了指自己，最后看向裴知衍。
裴知衍轻轻颔首。
有他守在这里，宁岁岁倒也没那么害怕。
得到裴知衍的首肯，她这才起身跟着老人离开。老人手上端着一盏煤油灯，她便没有再拿灯火，毕竟其他两个人也需要光亮。
一路上，老人都没有说话，他们从前堂走到里间，最后又来到那间仓库中。
也不知道老人做了什么，仓库内的突然散发出光芒，并非蜡烛或者煤油灯，而是夜明珠，随后老人也把煤油灯放在门口的桌子上。
想来是害怕烛火伤害到仓库内的纸人。
“你的大师兄说得没错，这些的确不是普通纸人，而是傀儡。”老人嘶哑的声音从前方响起，“你害怕吗？”
“不害怕，”宁岁岁摇摇头，看着满屋子各式各样的傀儡，“其实更多的是好奇，您为什么要做这么多的傀儡？”
老人没有回答，而是带着她继续往前走。
一直走到仓库的最里面，那里只摆放着一个傀儡。不同于这满屋子的男子，这一具傀儡师纤细娇弱的女性。
看到这里，宁岁岁心中又有了疑惑。
因为这一具傀儡与前堂中那些女子也不一样，那些女子的傀儡身形要更高大些，而眼前这一具则更接近寻常女子的身形。
原本宁岁岁以为纸人的体型普遍要偏大些，但如今看来似乎并非如此。
她看向老人，静静地等待着解释。
“这是我的妻子。”说到这句话，老人的语气中也有了别样的情绪。
宁岁岁一时间凝噎，随后轻声试探着：“前辈的妻子……已经不在人世了吗？”
“是，”老人在妻子的傀儡旁侧坐下，伸手触碰着她的面颊，“她很早以前就离开了，因为鬼王。”
这个鬼王，指的自然是这一片鬼域的鬼王。
听到这里宁岁岁其实已经隐隐约约有了一些猜测。
她再垂眸认真端详起眼前的傀儡，这无疑是极美的女子，秀眉细长，檀口琼鼻，虽然还未拥有双眼，但她好似已然看见此人生前巧笑嫣兮的模样。
老人定然很爱他的妻子，不然怎么会连一丝一毫都如此精致？
跟老人静默地相处片刻，老人又说道：“出去吧，天快亮了。”
“好。”宁岁岁轻声回答，随后转身离去。
前堂内——
洛拾尘双臂环胸，对着裴知衍挑了挑眉：“她当真只是你的师妹？”
“怎么？”没了宁岁岁在身侧，裴知衍的神情冷淡不少。
“虽然我生在世家，没有拜入谁人的门下，没有同门，但也觉得寻常师兄妹应当不是你与宁姑娘那般。”洛拾尘说道。
裴知衍没有掩饰，直言说道：“你猜得没错，她的确是我的心上人。”
趁早宣誓主权，总比之后被其他人觊觎好。
裴知衍：嗯呢，你说得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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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醉江月（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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