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鹿黎便敲响了墨渊房门，打算问问昨夜在夫人院中可有什么发现。
墨渊将她请进房中，叹了口气，道：“夫人院中并没有异常。”
她正感失望，却听墨渊又道，“不过，在那院中，发现了一扇屏风。”
“屏风？”鹿黎脑海中闪过昨晚在李家看到的场景，“与陈宅进门处摆的一样？”
“正是。”墨渊点头。
鹿黎蹙眉道：“其实，我在李宅中也看到了同样的屏风。”
“李宅？”墨渊略感意外。
“对，就是与真儿有过结的那个佃户家。那真儿品行恶劣，曾经伙同其他几人，欺凌李家小儿。太过分了！”
墨渊皱眉道：“这庄子上，到处是封妖法器，却不见一处妖影，真是奇怪。”
看着他一筹莫展的样子，鹿黎犹豫片刻道：“其实，我在李家小儿身上感受到了妖气。只是那妖气极微弱，并不足以施展妖咒，只令他身有异香，因此屡遭霸凌。我觉得他可能并不是妖。是不是有什么难以觉察的妖咒施在了他身上？”
墨渊闻言眼睛一亮，思量片刻，神色坚定道：“他就是妖。”
他如此肯定，令鹿黎有些意外，“可他若是妖，便是非人之物修炼而来，怎么会有父母呢？他妖力极弱，看起来也没办法拟态顶替他人身份。”
墨渊摇头道：“你忽略了一种可能性——他的父母也是妖。父母是亲父母，妖也是真妖。”
鹿黎恍然点头，却又觉得不对：“可我在他父母身上没有感受到妖气。”
“若是自封妖力，感受不到妖气也正常。恐怕这李家小儿是因年龄太小，还不懂如何自封妖力，这才让你感知到的。”
墨渊拼凑着脑海中的信息碎片，喃喃自语：“两妖结合，其子愈强。他妖力如此弱，有可能父母只有一方是妖，而且是不怎么厉害的妖。”
说罢他招呼了几个衙役，转头对鹿黎道：“走，再去会会这李氏一家。”
一路上，鹿黎跟在墨渊后面，反复琢磨他刚才说过的话：“若是自封妖力，感受不到妖气也正常。”
难道他是自封了妖力？
思及此，她突然想起初见时，他给她看过的腕间纹样。莫非，是那个纹样封锁了他的妖力？
这样想着，她默默留意他的手腕。
他手腕不过分粗，青筋似藤蔓蟠扎在手背和腕间，看着十分有力。袖子的束口扎得很严实，完全看不到那一圈纹样。
思量间，已经走到了李家门前。
白日里近看，更觉李家院落修建得比其他佃户家气派。
只是此刻，这院门紧闭，院内毫无生息，显得有些冷清。
衙役上前敲门，等了许久也不见有人应门。
等得不耐烦，墨渊用了轻功，脚一蹬地，直直蹿到院墙上站定，向院中张望一圈，又无声跳入院中。
片刻后，他从院内跃出，落地轻巧，神色却阴沉，“屋中无人，恐怕已经逃了。”
鹿黎闻言颇感意外，恰在这时人去楼空？莫非李枝父母当真为凶手？
李枝书桌上那首未完成的诗突然萦绕脑海，她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你们几个速去庄子各处搜寻。”她转头吩咐衙役。
她不相信李枝和那对中年夫妻会是害人的妖。现在，比起满足好奇心，她更像是要尽快寻到真相，为他们洗刷嫌疑。
众衙役跟随墨渊在庄子上四处搜寻，鹿黎又急忙回了主宅，问管家要了纸笔，打算按记忆，将李枝和父母的样子画出来，挑个跑得快的衙役拿回城里去，贴成寻人启事。
画像还未完成，陈昱便来了。
他仍是一身儒雅锦袍，神情却略显疲惫，身后也没有跟着侍从管家，整个人看着有些凄凄。
“陈某有要事相商，烦请鹿大人移步书房。”他一进门便躬身作揖开口道。
鹿黎闻言，有些迟疑，她此行一直是随队郎中的身份，陈昱要坦白什么应当不会特意来找她。
见她表情犹豫，陈昱赶忙道：“墨大人已在书房，他方才说要请您同去。”
鹿黎这才放下心中戒备。陈昱将桌上未完成的画像收进袖中，带她往书房走去。
见陈昱收起画像，她心下思量，此事多半是与李枝一家有关。他此番摒退管家随从独自前来，看来确实是知道些内情的。
鹿黎边走边在心下推测一会儿陈昱口中道出的真相会是什么呢？凶手当真是李枝？还是他的父母？又或是另有其人。
行至陈昱书房，鹿黎一进门便见墨渊大马金刀坐在里面饮茶。
这书房位置偏僻，面积也小，置物简单，明显不是陈昱的常用书房。
房内颇为空旷，仅摆了一个书桌和几把椅子，书架上零星几个古玩玉器，其中一个翡翠瓶中，斜斜插了束桃花枝，娇艳灵动，很是鲜活。
待她进到书房中，陈昱立刻回身将书房门紧闭起来，室内光线暗了几分，桃花香隐隐可闻。
陈昱开门见山道：“若我未猜错，二位大人来此并非为了官府审查之事。”
鹿黎这才想起，墨渊昨日进主宅时，并未提及燕来山案，当然也未提过捉妖一事。
墨渊并不慌乱，似乎早料到陈昱会有如此一问，只是点头道：“确实不止为审查。”
陈昱闻言眸色一暗，“大人来此，可是为了……捉妖？”他顿了顿，仿佛鼓足勇气，才说出后面二字。
“正是。”墨渊道，“燕来山中频现断尸，这些断尸都身中妖咒，且都是你们庄上之人。我们怀疑家主庄上有妖作乱。”
陈昱闻言面色一白，似乎是受了惊吓。
鹿黎忙道：“家主不必惊慌，我们现在已有线索。”
没想到，陈昱脸色并未因此好转，反而更难看了，他拱手道：“我们陈氏庄园素来人心齐整，并没有妖怪从中作乱。二位大人不必调查了，请回吧。”
这分明是有事要隐瞒。
“燕来山案已经引起百姓恐慌，不是家主说不查就可作罢的。”墨渊脸色一沉。
鹿黎应和道：“家主若有隐瞒，也请如实告知。”
陈昱垂头沉默不语，似乎在衡量着什么。
墨渊见他不在说话，站起身来，走到他面前，神情严肃道：“其实，即便家主不如实告知，我们也已经有疑心之人了。不瞒您说，我们查到死亡的几人之前皆欺凌过李氏佃户之子李枝，我们怀疑是妖蓄意报复。 ”
话说到这，鹿黎听到陈昱呼吸愈发急促起来。
墨渊仍在继续：“妖咒害人，罪不可恕，我们定会将其捉拿归案，还您庄子一份安宁。衙役们已经在四处搜查，相信不多时……”
突然，陈昱开了口，一句低语呢喃使二人之间的空气仿佛有一瞬停滞，墨渊还未说完的话戛然而止。
那句话声音极轻，鹿黎没有听清，不由问道：“你说什么？”
陈昱深吸一口气，疲惫的眼神突然变得坚定，他朗声道：“我说，我就是妖。燕来山案是我一人所为，与他人无关。二位大人带我去交差便可。”
他一面说着一面锵锵跪地，“只是庄子关系到几十农人和近百伶人的营生。请二位给我一点时间，让我安排好庄上事务。”
屋内桃花香气愈浓，鹿黎看着他坚定的表情，脑中竟不由浮现李枝倔强的眼神，不知为何，她觉得这两人有几分相像。
墨渊闻言，像是早料到他会这般坦白，嘴角勾了一抹笑，道：“很好。既是如此，我们便省了调查之苦。还请家主道出案件实情，我们也好交差。”
陈昱沉默片刻，才慢慢开了口：“是我，给那几个人下了妖咒，让他们发疯自伤而死。都说因妖而死的人，身上会残留些妖气，我怕被人发现，便差人将他们的尸体通通运去燕来山，推落悬崖，避免被人发现。没想到，运尸之人偷懒，导致尸体被人发现。”
陈昱垂着头，五官隐在阴影中，看不清表情。
“那院中屏风也是你所放？”墨渊问道。
陈昱闻言微微愣住，似乎没料到他会突然问起屏风，“是。前些年一位仙人路过庄子，说有一种宝物可以封锁妖气，我为自保，就买了一扇放在门口。”
“家主再想想，那屏风您当真只买了一扇？”墨渊挑眉问。
陈昱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发苍白，语气却愈发肯定，“是，只买了一扇。”
“贵人多忘事，家主可能是忘了。我来替你数一数吧。”墨渊在他身边踱着步，缓缓道，“陈家主宅院门口一扇，夫人院中一扇。另外……”
脚步停在陈昱跟前，他继续道：“佃户李氏家中还有一扇。”
陈昱听罢，彻底慌了神，微弯的脊背忍不住颤抖，半晌，他抬手扯住墨渊袍子，呜咽道：“此事当真只我一人所为，与旁人无关。请大人不要再查了。”
墨渊眸色一凌，伸手拉住他的衣领，将人从地上拽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将你绑去交差便是。”说着便要往屋外走。
却听身后传来一声：“且慢。”
这屋内分明只有他们三人，却突然从身后传来人声，鹿黎不由一惊回头望去，只见一纤瘦窈窕的女子着一身粉白，站在书架一侧。而架上那翡翠瓶中的桃花枝已不见了踪影。
“香儿！你怎么……”陈昱一见那女子便彻底慌了神，向后踉跄几步，又像是想到什么，冲上前去挡到那女子身前。
他心下打定主意，绝不能让眼前这两人探出香儿身份。
只是，眼前二人未动，反倒是身后之人先开了口：“昱郎，原来你早知我是妖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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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 8 章桃花城陈庄妖案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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