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破晓

惊蛰的行动迅捷如风,隐秘如影。

不过两日,一个惊人的消息便如同野火般,在京城某些特定的圈子里悄然蔓延开来——三皇子最为宠爱的柳侧妃,在其私库中发现了一小包来历不明的莹白色粉末,异香扑鼻,经“有心人”辨认,竟与太医院失窃的珍稀药材“凝露花”一般无二!

几乎在同一时间,太子安插在三皇子府中的眼线,也“恰到好处”地将这个发现,添油加醋地禀报了上去。

东宫之内,太子谢无宸听闻此讯,先是一愣,随即勃然大怒,当场摔碎了手边的琉璃盏!

“好一个谢无咎!好一个三皇弟!”他面色铁青,眼中燃烧着被背叛和挑衅的怒火,“原来是你在背后搞鬼!勾结太医,构陷孤王,还想染指清灵草?!真是好大的胆子!”

他之前所有的疑虑和怒火,此刻仿佛都找到了一个完美的宣泄口。比起一个岌岌可危的靖王府,自然是羽翼渐丰、一直与他争夺储位的三皇子,更具威胁!林清砚?不过是个被利用的棋子罢了!真正的黑手,是谢无咎!

“来人!”太子厉声下令,“给孤盯紧了三皇子府!还有,太医院那边,给孤彻查!看看还有多少吃里扒外的东西!”

一时间,京中暗流汹涌,所有的压力与矛头,瞬间从靖王府转向了三皇子一系。双方势力在朝堂上下、京城内外,展开了更为激烈的明争暗斗,互相攻讦,弹劾的奏章雪片般飞向皇帝的御案。

而处于风暴边缘的靖王府,反而因此获得了一丝难得的喘息之机。府外的禁卫虽然未撤,但监视的力度明显松懈了许多,那种令人窒息的紧迫感,悄然缓解。

林清砚被构陷的罪名,在太子转移了主要目标之后,也变得不那么“紧要”了。虽然依旧被关押在天牢,但至少,暂时没有了性命之忧。

惊澜院东厢内,随着外部压力的减轻,以及“药韵”持续不断的温和滋养,谢无岐的状况,终于迎来了决定性的好转。

这日清晨,当初升的阳光透过窗棂,洒满房间时,谢无岐那浓长如鸦羽的睫毛,轻轻颤动了几下,随即,缓缓掀开。

那双曾布满猩红与疯狂、曾死寂如渊的凤眸,此刻虽然依旧带着重伤初醒的虚弱与迷茫,但底色,却是一片久违的、属于他本人的清明与深邃。

他醒了。

守在一旁的惊蛰几乎是瞬间就扑到了床边,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王爷!您……您醒了?!”

谢无岐的目光有些涣散,适应了片刻光线,才缓缓聚焦,看清了眼前的惊蛰。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惊蛰连忙小心翼翼地扶起他,喂了几口温水。

温水润过喉咙,谢无岐深吸了一口气,感受着体内那虽然依旧虚弱,却不再被狂暴毒素肆意焚烧撕裂的痛苦,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诧异。他清楚地记得自己毒发昏迷前那蚀骨灼心的感受,也记得意识沉沦前,似乎总有一股奇异的、清凉而平和的力量,在不断地拉扯着他,不让他彻底坠入黑暗。

是……那朵花?那个叫许闲月的女人?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在房间内搜寻,并未看到那个清冷的身影,却在枕边,看到了那朵依旧散发着绯红与莹白青碧光晕的“药韵”。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柔软而带着奇异韵律感的花瓣。一股温和的气息,顺着指尖悄然流入,抚慰着他依旧隐隐作痛的经脉。

“王爷,”惊蛰见他目光落在绒花上,连忙低声禀报,“您昏迷的这些时日,多亏了许姑娘……若非她制作的这些绒花,恐怕……”后面的话他没有说下去,但意思不言而喻。

谢无岐沉默着,摩挲着那朵救了他性命的绒花,眸色深沉难辨。那个被他视为棋子、甚至一度厌弃的女人,竟然拥有如此匪夷所思的能力?

“外面……情况如何?”他收回手,声音依旧沙哑,却已带上了属于靖王的威仪。

惊蛰连忙将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包括太子发难、府邸被围、林清砚下狱、以及许闲月如何设计祸水东引,搅乱局势,最终逼得太子转移目标,使得王府获得喘息之机等事,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一遍。

谢无岐静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在听到许闲月如何利用绒花安抚他毒素、如何自掏腰包稳住下人、如何冷静布局将太子注意力引向三皇子时,那双深不见底的眸中,才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微光。

惊心动魄,步步惊心。

他没想到,在他昏迷的这段时间,外面竟已发生了如此多的变故。更没想到,那个看似清冷柔弱、与世无争的女子,竟在这滔天巨浪中,硬生生凭借一己之力,稳住了王府的局势,甚至……间接推动了一场朝堂风暴。

“林清砚……”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眼中闪过一丝歉疚与决断,“他现在如何?”

“暂无性命之忧,但还在天牢。”惊蛰答道。

谢无岐点了点头,没有再问。他知道,捞林清砚出来,需要时机,也需要筹码。而现在,他醒了,有些账,该开始清算了。

“更衣。”他掀开被子,试图下床,身体却一阵虚软,险些栽倒。

惊蛰连忙扶住他:“王爷!您伤势未愈,毒性也未完全清除,还需静养!”

谢无岐稳住身形,感受着体内那如同被掏空般的虚弱,皱了皱眉。他看了一眼枕边的“药韵”,对惊蛰道:“去请许姑娘过来。”

他需要见她。立刻。

惊蛰领命而去。

西厢工坊内,许闲月刚刚完成一朵新的“药韵”的“定形”。这朵绒花比之前那朵更为精致,韵律也更为圆融。她正仔细端详着,惊蛰便来了。

“许姑娘,王爷醒了,请您过去一趟。”

许闲月动作一顿,抬眸,眼中闪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恢复平静。比她预想的,醒得要早一些。

她放下手中的绒花,整理了一下并无褶皱的衣摆,神色如常地跟着惊蛰走出了工坊。

东厢内,谢无岐已经靠着引枕坐起,虽然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看向她的凤眸,却锐利如昔,带着审视,探究,以及一丝她看不懂的复杂意味。

许闲月走到离床榻三步远的地方停下,微微颔首:“王爷。”语气疏淡,听不出喜怒。

谢无岐看着她。阳光勾勒着她清瘦的侧影,她站在那里,平静无波,仿佛他醒与不醒,与她并无多大关系。这种超然物外的态度,让他心头莫名有些烦躁。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他开口,声音依旧沙哑。

“分内之事。”许闲月的回答,与对惊蛰说时,别无二致。

谢无岐一噎。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她空空如也的发间,又扫过她沾着些许颜料痕迹的指尖,忽然问道:“那朵花,叫什么?”

许闲月抬眸,对上他的视线:“药韵。”

“药韵……”谢无岐低声重复了一遍,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以药为韵……好名字。”他抬起眼,目光深沉地锁住她,“许闲月,你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他问过不止一次,但这一次,带着截然不同的分量。

许闲月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我是许闲月,一个会做绒花的手艺人。”她的回答,依旧如初。

谢无岐定定地看了她片刻,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极淡、却真实的笑意,那笑意冲散了他眉宇间惯有的戾气与冰冷,竟显出几分难得的俊朗。

“好一个手艺人。”他不再追问,转而道,“林清砚之事,本王已知晓。待本王稍好些,自有计较。”

“王爷心中有数便好。”许闲月并不意外。

“你的情,本王记下了。”谢无岐看着她,语气郑重。

许闲月却只是淡淡一笑,那笑容清冷而疏离:“王爷不必记我的情。我救你,亦是自救。我们之间,不过各取所需。”

她的话,像一盆冷水,浇熄了谢无岐心中那点刚刚升起的、莫名的情绪。各取所需……好一个各取所需。

他的脸色沉了下来,眸中重新凝聚起风暴前的平静。

许闲月却仿佛未见,微微屈膝:“王爷若无其他事,闲月告退。”

说完,她不再看他,转身,如来时一般,从容地离开了东厢。

谢无岐看着她决绝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握着“药韵”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各取所需?

他谢无岐想要的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

无论是这天下,还是……人。

阳光透过窗棂,在他苍白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新一轮的博弈,似乎,才刚刚开始。

而这一次,棋盘对面的,不再是太子,也不是三皇子。

而是那个手持绒花,清冷孤傲,仿佛随时都会羽化登仙的——许闲月。

破晓已至,长夜却未尽。

真正的较量,或许,现在才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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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月照山河
连载中碎银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