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惊遇

林清砚的香药,许闲月最终还是用了。

并非是为了安神静心,而是在尝试将香药的气息,融入新的绒花作品之中。她将研磨细腻的香粉,与特制的植物胶混合,小心翼翼地点在仿松针形态的墨绿色丝线末端,试图营造出一种“风过松林,暗香浮动”的意境。过程繁琐,需要极大的耐心与精准的控制。

她沉浸其中,几乎忘记了外界的纷扰。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林清砚离开后的第五日,一个消息伴随着江南连绵的春雨,悄然送到了闲月阁——林太医奉旨,即日启程回京,不得延误。

传话的是李翰林府上的一个小厮,语焉不详,只说是京城来了急令。

许闲月正在为那支“松风香韵”簪做最后的调整,闻言,手中捏着香粉的玉杵,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瞬。窗外雨声淅沥,敲打在青瓦上,如同凌乱的鼓点。

她垂下眼帘,浓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遮住了眸中一闪而过的波澜。随即,她恢复如常,将玉杵轻轻放下,对那小厮淡淡道:“知道了,多谢告知。”

小厮行礼退下。

挽翠在一旁,看着自家姑娘依旧平静的侧脸,忍不住小声嘀咕:“林太医……这就走了啊?也太突然了……”

许闲月没有回应。她走到窗边,推开支摘窗,带着湿气的凉风瞬间涌入,吹动了她额前的碎发。街道上行人匆匆,油纸伞如同移动的花朵,在雨幕中浮沉。

林清砚的突然离去,绝不仅仅是“奉旨回京”那么简单。太医院交流采购的行程原定半月,如今不过十来日便被急召返回,结合他之前提及的京城局势,以及苏夫人这边骤然施加的压力……

许闲月眸光渐沉。看来,京城的风,到底还是吹到了江南,甚至,可能与她这小小的闲月阁,有着某种隐秘的关联。

是谢无岐?他终究还是不愿完全放手,用这种方式,将可能对她抱有特殊情愫的林清砚调离?还是京城又出了什么新的变故,波及到了林清砚?

无论原因如何,林清砚的离开,都像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她所渴望的平静,或许从一开始,就是镜花水月。

她缓缓关上车窗,隔绝了外面的风雨声。工坊内重新变得寂静,只有烛火燃烧时发出的轻微噼啪声。

她回到工作台前,看着那支即将完成的“松风香韵”簪。松针挺秀,暗香隐约,是她近来心境的一种写照——于风雨中,坚守一份清寂的傲骨。

可是,真的能一直坚守下去吗?

苏夫人的打压并未因林清砚的离开而停止,反而有变本加厉的趋势。物料采购愈发艰难,流言蜚语也传得愈发不堪,甚至开始有地痞流氓在闲月阁附近晃悠,虽未直接生事,但那不怀好意的目光,已足够令人不安。

她可以不在乎物料,不在乎流言,甚至不在乎生意冷清。但她不能不在乎挽翠的安危,不能不在乎这方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属于她的天地,被人一点点蚕食、摧毁。

一股久违的、冰冷的怒意,在她心底慢慢滋生。不是针对苏夫人,也不是针对那些背后推手,而是针对这无处不在的、试图将她定型、将她束缚的规则与力量。

她想要自由,想要安宁,怎么就那么难?

夜色渐深。

许闲月却没有丝毫睡意。她坐在窗下,指尖无意识地捻动着一根洁白的蚕丝,望着跳动的烛火,眼神空茫。

忽然,一阵极其轻微的、几乎融于雨声的异响,从铺子后院的方向传来。

不是猫狗,也不是风吹动杂物。

那是一种……刻意放轻的、属于人类的脚步声!

许闲月瞬间警醒,全身的肌肉都绷紧了。她悄无声息地站起身,吹灭了工坊内的烛火,整个人隐入黑暗之中,目光锐利地投向通往后院的那扇小门。

果然!片刻之后,那扇门栓,被人从外面用薄刃极其小心地、一点一点地拨动!

贼人?

不!普通的贼人不会如此小心翼翼,更像是……有所图谋!

是苏夫人派来的人?想偷窃她的作品?还是想……毁掉她的工坊?

许闲月的心跳骤然加速,但她的头脑却异常冷静。她悄然后退,迅速在黑暗中摸索到工作台角落,那里放着几枚她平日里用来打磨玉石碎料的、边缘锋利的薄钢片。她将其中两枚紧紧攥在手中,冰冷的触感让她纷乱的心绪稍稍安定。

门栓被拨开的轻微“咔哒”声,在寂静的雨夜里,清晰得令人心悸。

小门被缓缓推开一条缝隙,一道黑影如同鬼魅般闪了进来,落地无声。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夜光,许闲月能看到那黑影身形不算高大,动作却十分敏捷,进入工坊后,并未立刻四处翻找,而是警惕地站在原地,似乎在适应黑暗,辨认方向。

他的目标很明确——不是钱财,而是她这个人,或者她的技艺!

许闲月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墙壁的阴影里,计算着距离和时机。

那黑影似乎确认了工坊内无人,许闲月熄灯后便躲入了视觉死角,开始朝着工作台的方向移动。

就是现在!

许闲月眼中厉色一闪,不再犹豫,手腕猛地一抖!

嗤!嗤!

两道微不可闻的破空声响起!

那黑影反应极快,听到风声,下意识地侧身闪避!但许闲月出手的角度极其刁钻,速度也快得超出常人!

一枚薄钢片擦着他的耳畔飞过,钉入了身后的木柱!另一枚,则精准地划破了他抬起格挡的手臂衣袖,带起一溜血珠!

“唔!”黑影吃痛,发出一声闷哼,动作却毫不停滞,如同受惊的狸猫,猛地向后一窜,便要夺门而出!

“想走?!”

许闲月清冷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意!她岂容这人来去自如?!

她身形一动,如同离弦之箭,直扑那道黑影!没有华丽的招式,只有最直接、最有效的擒拿手法,直取对方关节要害!这是她在靖王府那段时日,旁观惊蛰训练侍卫时,下意识记下的几个实用技巧,此刻全力施为,竟也带着几分不容小觑的凌厉!

那黑影显然没料到这铺子的女主人竟有如此身手,仓促间回身格挡,两人在黑暗的工坊内,瞬间过了几招!拳脚相交,发出沉闷的声响。

许闲月毕竟力弱,又是女子,几次碰撞下来,手臂被震得发麻,但她凭借着一股狠劲和对地形的熟悉,死死缠住对方,不让他脱身!

那黑影似乎不欲久战,虚晃一招,逼得许闲月后退半步,趁机再次冲向门口!

“拦住他!”许闲月急声喝道,她知道挽翠就睡在隔壁,希望她能听到动静。

几乎是同时,隔壁传来挽翠惊慌的呼喊:“姑娘?!怎么了?!”

那黑影听到人声,身形一滞,似乎有些犹豫。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一道更快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身影,毫无征兆地从工坊的房梁之上疾扑而下!动作快得只留下残影!

那人后发先至,精准无比地一脚踹在欲要逃窜的黑影背心!

“噗——”黑影如同断线的风筝,猛地向前扑出,重重撞在门框上,发出一声痛苦的惨嚎,随即软倒在地,挣扎了两下,便不再动弹。

整个过程,发生在瞬息之间。

许闲月握着薄钢片,微微喘息,看着那个如同神兵天降、此刻正背对着她、身形挺拔如松的玄色身影,瞳孔骤然收缩。

即使不看正脸,即使隔着黑暗,那股熟悉的、混合着药味与冷冽气息的压迫感,她也绝不会认错。

谢无岐。

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在京城吗?!怎么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她的工坊里?!还恰好……救了她?

惊蛰的身影也随之无声落下,检查了一下地上昏迷的黑影,低声道:“王爷,人已制住。”

谢无岐缓缓转过身。

工坊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透进的微光和远处街灯的一点反光,勾勒出他深刻立体的轮廓。他穿着夜行的劲装,墨发束起,脸上依旧带着几分伤后初愈的苍白,但那双凤眸,在黑暗中,却亮得惊人,如同蛰伏的鹰隼,锐利地、一瞬不瞬地锁在许闲月身上。

他的目光,先是极快地扫过她全身,确认她并无大碍,随即,落在了她依旧紧握着薄钢片、指节泛白的手上,眸色深沉难辨。

空气仿佛凝固了。

雨声,挽翠在门外焦急的拍门声和询问声,都仿佛被隔绝在外。

许闲月看着突然出现的谢无岐,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无数疑问瞬间涌上心头,但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被她强行压下,化作唇边一抹冰冷的、带着嘲弄的弧度。

她轻轻松开手,任由那两枚染血的薄钢片“叮当”落地。

“靖王大驾光临,”她开口,声音在寂静的雨夜里,清晰得如同冰凌碎裂,“有何贵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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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月照山河
连载中碎银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