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纳彩

“你这潜行练了半年,怎么就没点长进?”周行凝眉瞪着石初程。

他这话却不公平,石初程如今潜行的水平,早就有了长足的进步,只唯独在周行面前露出行迹而已。

按说若是以前,石初程有这样的长进,周行必然会好好夸赞一番,可惜今日他看什么都不顺眼,才会如此挑刺。

然而石初程显然不在意阿爹的批评,他上前一步,拽住周行的袖子,急切开口道:

“阿爹,阿耶有危险?你不是说他回娘家了吗?怎么又说他陷在了什么北斗印中?那是什么地方?你们俩到底怎么了?”

石初程连珠炮似的问了一堆问题,眼瞅着是不得到答案决不罢休的架势。

“罢了,眼下你也大了,此事说与你听,也无妨。”

周行心中一叹,偏了偏头,示意他入内说话。

周行重新坐回几案前,如此这般,将半年前,同石方巳之间的事情简单讲了。

石初程听得呆了,他坐在坐席上,抱着腿,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他一直以为阿耶是有事暂且远行,总会回来的。谁承想,他的阿爹同阿耶竟已决裂,一个家就在他没留意到的时候,早已分崩离析,再也回不到往日了。

周行见儿子这傻样,也有些不忍,勉强安慰道:“这是我和大哥之间的恩怨,与你无关,你也不用管这些,只管念你的书就行。”

“可是我想要阿耶回家,他几时能回来?”石初程凑到周行面前,有些急切地问出了心底的疑问。

周行心头一痛,这半年来,他从不敢去想这个问题,而今在儿子面前,却被迫正面以对,他顿了顿,声音有些低沉:“大哥不会回来了,他选择了留在那里面。”

石初程听了更觉难过,他又问:“那我能不能去看阿耶?”

“不能,”周行毫无商量余地地拒绝,“北斗印不能随意开启,若是走了不距道的宵小,于人境又是一个大麻烦。”

“难道我以后再也见不到阿耶了!”石初程大惊,豁然站了起来。

周行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吧。你都这么大了,难道见不到阿耶就要哭鼻子吗?”

“那......那若是我将来结亲呢?那时候拜高堂难道阿耶也不在?”石初程想到了一个必须要石方巳出现的情况。

周行难得失笑:“你才多大,就想着成亲了。”

他忽又一转念:“莫不是,你有了意中人?”

石初程嗫嚅一下,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是了,鹿娃都已经十六了,的确可以成亲了,”周行算了下年纪,抬头问石初程,“看上谁家女娘了?”

石初程的脸“唰”一下红了,他低着头,手指摩挲着上衣的锁边,磕磕巴巴地开口:“我......我想和俞娘子成亲。”

石初程怕周行直接否决,连忙补充道:“我知道她比我大十二三岁,我......我不在意这个!”

周行闻言先是有些错愕,却并没有反对,他一个活了不知道几百岁的人,根本不会觉得相差个十来岁有什么问题。

作为父亲,周行更是知道石初程一向将俞娘子看得极重,提出这个确是真心,绝非小儿胡闹。

周行当下只问道:“俞娘子自是很好的,可她如今已经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你也不介意吗?”

石初程想也不想,立时道:“小筌儿和小错儿都是我看着出生,看着长大的。我是极喜欢她们的,我愿意照顾她们娘仨。”

“此事,你要想仔细了,一旦婚配,你是要负责一辈子的。而且俞娘子是个凡人,寿数顶天了也不过百八十年。她会变老,会长皱纹,头发会变白。当有一天,你还是青春年少的模样,她却是垂垂老矣,你们走在一起,看起来就像祖孙,你也愿意吗?”周行也站起来,手按在石初程的肩膀上。

也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石初程已经同周行一样高了,就是依然瘦得跟竹竿似的。

石初程想象了一下周行描述的场景,认真道:

“可是我可以变化,我也可以变成老头。既然百八十年对我来说并不长,那我便可以照料她一生。”

周行点点头,把手收了回来:“若是你想清楚了,我自然不反对,回头我就去帮你提亲。”

石初程闻言一喜,继而又有些忐忑:“那......那阿耶会同意吗?”

周行笑道:“他若不同意,你就放弃这个念头吗?”

石初程把脑袋摇成拨浪鼓:“谁反对我都是要和俞娘子成亲的。”

“这不就对了,咱们又不是那些凡人,不用讲什么父母之命,选择伴侣只问自己的心便好。”

石初程重重点头,又问道:“那我成亲,阿耶要来的吧。”

周行笑容一顿:“到时候定下来,我会告诉他。”

石初程对这桩婚事是十分上心的,亲自御物上天,在北飞的雁阵中,抓了只最大最肥的回来。

周行选了个良辰吉日,左手抱着大雁,右手拎着礼物就去了俞家。

俞风和眼下还在长安,没赶回来,也不知收没收到家里的来信。俞在渚的长辈眼下就只有邹明安在家。

她开门见到周行抱着一只大雁站在门口,明显一愣:“周郎君,你这是?”

周行笑道:“邹娘子,我这是为鹿娃前来请纳彩。”

邹明安略有些慌张地探头出来,看了看左邻右舍,见无人留意,忙把周行往里面迎。

两人路过院子的时候,周行瞥了眼院子里垒得整整齐齐的柴火,和地上没擦干净的符篆,心下一时了然。

待得入了厅堂,二人落座,周行把大雁放在桌上,说明来意。

邹明安一听便落下泪来:

“鹿娃是个好孩子,只是我女儿是个苦命的,不该连累鹿娃才是。”

“如何能说是连累?鹿娃对俞娘子拳拳爱慕之心,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若是能同俞娘子结为连理,那是这小子的福分。”

这前半句倒是不假,石初程对俞在渚的情有独钟,谁都能看出来,邹明安略想了想,又道:“只是渚儿眼下还在丧期,哪能再行婚配?”

邹明安此言一出,周行方才意识到他今日来提亲,多少是有点莽撞了。

毕竟来阁宝也才死了半年,怎么说也算尸骨未寒。便是俞家愿意成亲,热孝未除,就改适他人,难道左邻右舍不会说什么闲话吗?俞娘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自己同鹿娃自然可以不将流言放在眼里,俞家娘子却是还要做人的。

说到底,一则,还是周行太过于惯着孩子了,只想着石初程想要什么,自己就来帮他争取什么,竟从没想过俞家的处境。

二则,也是因为周行本就不将种种束缚人的规则放在眼内,难免一时疏忽。可他不将规则放在眼中,别人总是没有这么随心所欲的。

这事儿若是石方巳在家,是绝对不会允许他们两父子如此乱来的,至少不会让周行在人家守丧未满的时候来提亲。

周行念及此,忙找补道:“这个倒也不急,咱们可以等到她服丧期满,再行六礼。反正鹿娃现在才多大,让他等等是无妨的。”

邹明安面上依旧犹豫,她谨慎地拣选着词句道:

“鹿娃这孩子我是极喜欢的,若是当真能做我半子,我当然是极欢喜的。只是眼下风和不在家,这样的大事我一个人也拿不了主意,总要问问渚儿的意思方好。”

周行颔首:“这个是自然的。”

“嘎——嘎——”

大雁挣了挣翅膀,在桌上不耐地叫了两声。

邹明安便在这大雁的催促声中,径自走进了内室。

半晌后她扶着俞在渚走了出来。

半年不见,俞在渚瘦了太多,整个人看起来弱不禁风的,面孔苍白中又有些浮肿。

邹明安扶她女儿坐下,还在背后给她垫了个厚厚的垫子。

周行见俞在渚如今的形容,心知是当日受刺激早产后,伤了根本,竟迟迟没能恢复元气,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什么。

“周郎君,别来无恙。”倒是俞在渚先开口了。

周行干笑一下:“别来无恙。”

俞在渚抬头看了眼身边的阿娘,邹明安就站在俞在渚侧旁,抓着女儿的一只手。

“我阿娘已经告诉我了,鹿娃有这份心,我很感动。只是我素来将鹿娃当做自己的弟弟,对他并无半分男女之情。

我此生已经如此,余生只打算拉扯大两个孩子,就于愿足矣。婚配的事,再不敢想的。”

邹明安闻言,转过脸去,默默抹泪。

周行心中一声叹息,知道这是明确拒绝了,如此,他也不好强求。

俞在渚转头,柔声跟邹明安道:

“阿娘,我同周郎君说两句话。房中无人,我不放心,你去看着点儿筌儿和错儿吧。”

邹明安一听,一颗心又飘到了那两个小娃身上,她同周行道一声“慢待”,便匆忙进去了。

俞在渚待邹明安的身影消失在转角,方才正色看向周行:

“周郎君,有一个问题,在我心里憋了很久了,还希望郎君能为我解惑。”

周行心中一动,知道她这是要兴师问罪了,情知躲不过,便也正色相对:“俞娘子请讲。”

“那日晚上,周郎君深夜登门,来找亡夫,所为何事?”

此事论理自然当给受害人家眷一个交代,周行便将来阁宝那部分的事据实已告:

“......俞家先祖俞池曾加入过不距道,那块传家的砚台便是她当年在不距道的令牌。令牌材质特殊,能通邪祟。曾有恶逆以血饲之,联通了已被封于地下的不距道。

后来令牌到了来阁宝的手上,却不知是他有意还是无心,也用自己的血滴入了令牌,以至于恶逆附身。那晚我便是发现俞家上空邪气肆虐,担心有事,才来找他,谁料那邪祟惧怕被发现,弃了来阁宝的肉身走了。”

“所以亡夫是在邪祟附身之时就已经死了吗?”俞在渚又问。

周行颔首:“正是。”

俞在渚问道:“那邪祟令牌如今......”

“我已取走销毁,此物留着,将来难免又害了别人。”

俞在渚没有再接话,她整个人仿佛泥塑木雕一般,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周行也不打扰她,一主一客就这么相对坐着,一时无言。

厅堂之内,只有那大雁时不时嘎一嗓子。

终于,在沉默了良久之后,俞在渚闭了闭眼,叹息一句:“来郎若守得住自己的心,不生邪念,又如何会被邪祟趁虚而入?说到底,是他咎由自取,与人无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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