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旧账

不想石方巳一言既出,毕则新却茫然问道:“什么林壑?”

毕则新竟连林壑是谁都不记得了!

石方巳只觉心底一把怒火,从丹田一直烧到心口,烧得他恨不能立时将毕则新挫骨扬灰。

可石方巳并没有失态,而是顿了一下,强自稳了稳心神,方一字一顿道:

“大变之前,你我为着浮云株,曾经在跃鹿涧聚首。那时候你为掩藏抢夺妖丹的罪行,杀了一个人,他叫林壑,想起来了吗?”

饶是石方巳如此提醒,毕则新也隔了良久才记起来:

“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你要追究的话,当时是式溪那厮想要借刀杀人,我不过做了他的刀,这笔账你该找他算。”

“式溪同林壑本来可以相安无事的,是你非要从中挑拨。若非如此,他们又哪里会到不死不休的地步,”石方巳并不受他离间,昂然回道,“更何况,最后对林壑下杀手的,还是你。”

毕则新狞笑道:“怎么,都这么多年了,林壑那厮都不知投胎了多少世,你眼下竟还想找我报仇吗?”

“当年我不知道还则罢了,眼下我知道了,怎么可以假做不知,”石方巳凛然以对,“毕则新,拿命来!”

话音未落,一柄青龙环首刀豁然劈出,仿佛携着劈天裂地的威力,直向毕则新而去。不待这雷霆万钧劈到,毕则新念动咒语,大殿中无数蜡烛便随毕则新心意而动,化作万千利刃,齐齐射向石方巳。

光影晃得乱七八糟,石方巳眯了眯眼,竟无法看清毕则新的嘴型,如此一来,也就无法预判他在释放什么咒术。

可石方巳并不焦急,反而见招拆招,从容以对。青龙刀灵从烛光箭影中突破而出,咆哮着想要一口把毕则新吞进腹中。

毕则新原本安坐宝座,刀灵压迫之下,也觉应对艰难,竟无法坐得住,被逼站起身来,全力以对。

见此局势,风不休脸色略变,却也只是暗中握紧了拳,并没有任何动作。

刀灵悍勇无匹,冲破了毕则新一重又一重的保护屏障,直扑毕则新面门。

毕则新一时避无可避,他瞳孔剧烈收缩,眼瞅着要成为刀灵口中亡魂。

那刀灵却骤然一顿,蓦的原地消散了。

高手过招,胜负往往就在瞬息之间。

适才还狂飞乱舞的蜡烛纷纷归位,大殿之中终于重归清明。

毕则新还站在宝座之前,石方巳却倒在大殿正中。东阁主毕有与握着遁天杵,正把石方巳踩在脚下。适才竟是他欺石方巳听不见,暗中偷袭。

血从石方巳的身下汩汩而出,他人却一动不动,不知是昏迷了还是死了。

风不休的脸色终于彻底变了。

毕有与一击得手,哪里肯留情,将遁天杵高高举起,就要取石方巳性命。

“手下留情!”一抹黄光射到,打偏了遁天杵的方向,杵头落在地上,火星四溅,当场砸出一个浅坑来。

风不休急奔上前,不及站稳,却被暴怒的毕有与一脚踢在肚子上,直接踢得他口吐鲜血。

“吃里扒外的东西!你竟敢对我动手!”毕有与杵头指着风不休的鼻尖,暴喝道,“适才首座同此人斗法,你竟坐山观虎斗,眼下又有什么说的?”

风不休给他一踢,显然受伤不轻。可在毕有与如此诛心一问面前,风不休心中大骇,根本顾不上管自己的伤势。

他心里清楚,若是此间真正拥有生杀大权的毕则新也如此想,自己同石方巳只怕都得交代在这里。

果然,毕则新已经朝风不休看过来,眼底分明写着不满。

风不休“噗通”一声跪倒在毕则新面前,他把嘴角的血一抹,染了自己半张脸,多少显得有些惨兮兮的:

“义父,风儿绝非吃里扒外,只是风儿知道以义父的实力,断然不会输给石方巳,这才没有出手相助。风儿也不是在维护石方巳,只是为义父着想,这个人杀不得。”

“如何杀不得?”毕则新问道。

“义父,这石方巳是周行的心头肉。咱们把他捏在手里,周行必然有所顾忌,咱们才会安全。若是杀了他,周行再无忌惮,届时咱们却要如何自保?”

毕则新不置可否,只道:“跪在那里像什么样子,起来说话。”

“是!”风不休听话起立,行动间,假作不经意地朝石方巳瞥了一眼。

石方巳已经从昏迷中苏醒,他的伤实在太重了。毕有与那一杵正中脊梁,不知是不是砸断了骨头,以致他完全挣不开毕有与的钳制,他挣扎了一会儿,终于颓然放弃,趴在血泊中,不再白费力气了。

“呸!若是这石方巳真像你说得这么有用,周行会把他留在这里?”毕有与啐了风不休一口,又抬头对毕则新道,“依我看,还是杀了吧,杀了解恨。”

风不休立在原地,并不抬手去擦脸色的唾沫,脸上只挂着个淡淡的笑。

“你懂个屁!”毕则新对他这个儿子也是不假辞色。

他从首座上走下来,直走到石方巳的面前蹲下,又眯着眼睛笑道:

“原来你还是那个人的心头肉吗?真是难得呐,数百年沧海桑田都过去了,这份感情足叫人动容。你说,他如果见到你现在的惨样,会心疼吗?如果这时候,我跟他提条件,他会答应吗?”

石方巳见毕则新走过来,努力抬头,看清了毕则新的嘴型,他趴在血泊中,狼狈已极,却依然凛然无惧:

“你以为我会让你威胁到式溪吗?”

风不休闻言当即意识到不好。

果然,下一刻,石方巳便掐了个自毁的手决,他竟是要自断经脉!

见石方巳竟主动求死,当场所有人都脸色一变。

毕则新反应最快,当即掐住了石方巳掐诀的那只手,竟将他的五指手骨生生捏碎!石方巳却不放弃,另一只手继续未完的手决,自然又被毕则新如法炮制。

可怜石方巳重伤之后,哪里还有什么力气与毕则新抗衡,一双手竟被毕则新当场废掉。

“你不想好好活着,我就成全你!”毕则新手上不停,手势翻飞,最终结成七绝印,“啪”一声,拍在了石方巳的身上。

七绝印上身,断绝修士灵感灵窍,一身修为尽付东流。

风不休面色几变,却终究没有任何动作。

石方巳全身修为被废,当场疼得晕了过去。

“还踩着他干嘛?他翻不起天来了。”毕则新拍了拍手,站起身来,对毕有与道。

毕有与不甘心地收脚,犹自问道:“父亲!果然不杀了他吗?”

风不休神色早已恢复正常,闻言便笑道:“何必杀他,你若恨他,不若好好磋磨他。”

毕有与恨恨地瞪了眼风不休。风不休也只赔笑不言。

毕则新并不看这两个儿子,转身就走:

“给我关起来,好生看管着,别让他死了。将来我也好看看那式溪见了是什么表情。”

***

“阿爹!我要骑马马!”

毕有与刚回到自己的宫殿,他两岁的儿子就扑了过来。

这是毕有与在此处以后生的,平日甚为得宠,是唯一敢拿毕有与的胡须编辫子的勇士。

可不巧的是,今日毕有与正在气头上,哪里有心思逗孩子玩。

“滚一边去!”

这小儿子被娇宠惯了的,哪里被如此凶过,当场被毕有与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

他这一哭,毕有与更是烦躁,转身一脚踹了过去,正踹到孩子心窝。

“哭哭哭!滚出去哭!”

一脚踹到,哭声戛然而止,竟是一脚将这孩子踹飞了,待落到地上,自然是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了。

***

小小的牢房逼仄肮脏、阴暗潮湿。

石方巳毫无生气地躺在地上,他的四肢被术法固定,丝毫不能动弹,舌上也贴了张符纸,叫他不能咬舌自尽。

“我倒错过了一场好戏,小风哥哥也是的,这样的好戏竟不把我叫上。”毕有以从牢门进来,拎着裙摆走到石方巳的身边,缓缓蹲下。

石方巳闭上眼睛,并不看她,反正现在他也听不到,随她絮叨便罢。

毕有以两根手指头一捏,手上燃起袅袅烟雾:

“你以为眼睛闭上,我就拿你没办法了?你忘了我是谁的女儿,我阿娘的本事我虽未学全,这点雕虫小技还是有的。”

听力骤然恢复,女声毫无阻滞地灌入耳中,石方巳无奈睁开眼来,看向蹲在身边的毕有以。

她长得倒的确有几分肖似玄牝元君,但那感觉怎么形容呢,就好似一个蹩脚的泥人匠,照着一个人的模样捏出来的,像是像了,总觉得差点什么。

“石方巳,你的肉身,你的性命,你的自由,你的一切都是我阿娘给你的,可是你是如何报答她的?”毕有以幽幽开口。

石方巳喉咙动了一下,像是想要说什么,却被嘴里的封印给堵了回去。

“她的女儿在危难中,想要召唤你,你却抵死不从,你让她的心血,让整个不距道都毁于一旦!”毕有以的话中透出恨意,“九泉之下,你打算如何跟她交代?”

然而石方巳在瞥了毕有以一眼后,便又把眼珠转了回去,任她说什么,都只作充耳不闻。

他的目中无人显然激怒了毕有以,这从小便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西阁主,素来最讨厌的就是这种无法掌控的人,无法掌控的状况。

石方巳越是淡然,毕有以心中便越是怒火中烧。

“让我看看,手骨已经碎了,”毕有以从上到下摸索着,她动作轻柔,眼中的凶狠,却让人毛骨悚然。

石方巳依旧面不改色,平静而又放空地平视前方。

说着毕有以已经顺着躯干,摸到了石方巳的大腿上:“这里是好的吧。”她手上一用力,腿骨便应声碎了。

石方巳只闷哼一声,像是并不把这点痛放在眼里,可顺着鬓角不停往下流的冷汗,同咬死的牙关,都显示他其实痛苦已极。

毕有以将石方巳嘴里的符纸拽出来,用引诱的语气说道:“无妨,疼就叫出来。”?

可她又一次没能得偿所愿,石方巳没有惨叫、也没有求饶,他几乎把牙关咬出血来,却依旧是一声不吭。

“怎的,难道是还不够疼?”毕有以将石方巳的态度视之为挑衅,她的手顺着对方大腿继续往小腿游走,腿骨节节碎裂之声随之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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