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你俩不是第一次见面,”周行看看石方巳,又看看式谷,“你们俩什么时候见过?”
“没有,我们何曾见过?”石方巳意识到自己露了痕迹,当即欲盖弥彰地拽了拽周行,“你多虑了。”
周行何等了解石方巳?一看他这表情动作,心中原本三分的狐疑,当即变成了八分。
再一看式谷,只见他只是沉默着,与石方巳对望,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的意思。
那八分的疑惑,便成了十分。
“不对,你俩有事儿瞒着我。”周行摇着脑袋,目光继续在他们二人脸上逡巡。
石方巳依旧是顾左右而言他,妄图转移周行的注意力:“式溪,快吃你的烤鱼,都快凉了。”
“都不说吗?”周行有些玩味地看看他们,“既如此,何妨让我来猜猜看?”
“式溪,此事等晚上咱们回去,我再一五一十地告诉你,好吗?”石方巳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周行不由分说地,按下石方巳伸过来,拉拽自己的手,捏在自己手里,也不松开:
“按常理来说,师兄失踪三百年,连我都找不到他,大哥你更不可能找得到他。”
周行看向式谷:“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师兄你,主动来找的大哥。”
式谷依旧是没有说话,只是将那烤鱼放在鼻底嗅了一下。
“可师兄你,为什么无端端要去找大哥呢?据我所知,你们俩之间,应当是没有任何关联的,对吧?大哥?”说到最后,周行又把头扭向石方巳。
石方巳忙点头:“是,我同你师兄能有什么瓜葛。”
周行并不接茬,只是道:
“能把你们俩拉到一起的,只能是我。所以,师兄来找大哥,必然是为了我的事情。师兄,我说得对吧?”
周行的头又扭向式谷。
式谷刚咽下去一口鱼肉,闻言点点头:“不错,继续。”
“按说,大哥你明知道,我有多想找到我师兄,若是你俩见了面,你不可能不告诉我的。”
石方巳眼见着无法劝阻,已经放弃了,闻言轻轻叹口气,颔首承认。
“可那次你们见面之后,却没有第一时间告诉我。那么只有两个可能,要么,你出于什么顾虑,不敢讲。可我这绞尽脑汁,也想不出来,你能有什么顾虑。若非如此,便是你当时已经不能讲了。
所以,你们见面的时间,不会是当年你陷入昏睡之前吧?”
周行看了看两人的神情,确认道:“还真是。
所以当时,你不是不肯告诉我,是来不及告诉我。”
周行把他的烤鱼重新架回了篝火上,腾出手来,抱着自己的膝盖,前后左右地晃悠:
“我记得当时公私交困,弄得我也是焦头烂额。外有炀帝穷竭民力,玄牝祖孙搅风搅雨,就连玄天城也是接连遭遇重创。
家里面大哥又昏迷不醒。我是上穷碧落下黄泉,求遍了人,也没找到能救大哥的法子。
说实话,那时候我甚至都想一砖头给自己碰死,再不用面对这些烂摊子。”
见周行说起这个,石方巳哪有不心疼的,他也不顾这里多少双眼睛看着,只把周行的手拉在自己手里。
“我记得,就是这个时候,我收到了师兄你的一封信。信里告诉我,那玄牝元君原来是开天辟地时,所遗留下来的一抹混沌。
又告诉我,要怎么样做,才能杀死玄牝元君。这封信对我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那一瞬间,所有的困境,都有了解决的法子。
这法子,师兄,你是从大哥这里问到的吧?”
式谷略略颔首,也不再隐瞒:“不错。是他告诉我的。”
听到这里,石方巳眸光如利刃一般射向式谷,心道:“果然是式谷将这法子说给式溪的。他竟当真想要害死式溪吗?”
那一瞬间,式谷看明白了石方巳的意思,他耸了耸肩,轻飘飘地开口:
“我没有隐瞒什么,你当时怎么告诉我,我就怎么写在信里的。包括转世之身必须同玄牝元君同归于尽。”
周行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不满道:“那么我就奇了怪了,你俩见面这事儿,为什么要隐瞒我?”
石方巳忙解释道:“此事到底隔着十来年,我找回你之后,一时激动,也没想起这个事儿来。”
“大哥,你别跟我装傻,我不是说之前,我是说,刚刚,在我看出来之后,你却一再否认,分明不想让我知道此事。难道这里面还有什么,我没猜到的隐情吗?”
周行表情一沉,终于图穷匕见。
感觉到这里气氛不对,石初程跟白霓对视一眼,母子俩借口去灶房催鱼片,竟起身避嫌而去。
至于那无面,一大早就被石方巳派出去,并没有回来。
一时院中寂寂,只闻火焰的“噼啪”声。
第一个打破沉默的是石方巳:“式溪,其实有些事情,没必要深究,今日是你同式谷手足团圆之日,大家开开心心地烤个鱼吃,做什么要寻根究底呢?”
“所谓难得糊涂是吧?”周行哂笑一下,显然是并不打算就此放过此事,“大哥,你既如此说,说明你不是为了自己隐瞒。相反,你认为,这件事说出来,会影响我同师兄的感情。”
式谷随手将啃完的鱼骨头连同竹棒子一起,丢进了篝火中。
“事无不可对人言,当年的事情,我问心无愧。石方巳,你无谓作此姿态。我不会领你的情。”
周行黑沉着脸,看向式谷:“师兄,你做了什么?”
“你不是挺能猜的吗?继续猜呀。”式谷想是有些冷,他缩了缩肩膀,将两手拢进袖中。
这毫不在意的态度,当场给周行一噎。
老实说,周行还真不大适应,一向敦厚大度的师兄,变成这个样子。
“行,我猜,”周行气鼓鼓地,再度甩开石方巳妄图来拉自己的手,“这个诛杀玄牝的法子,大哥当年连我都没说过。当然,这里面固然有,说了也没用的缘故在。可同样也说明,至少在那个时候,大哥并没有完全同玄牝元君做切割。”
周行看向石方巳,脸色依旧是黑的:“只有你将此机密和盘托出,那才说明,你做出了最终的选择。”
石方巳眼见着火烧到自己身上,一时也只好将他那蠢蠢欲动的手收了回来,不敢再造次:“式溪,我那时......”
周行一伸手,止住了他的话头:
“大哥你的骨头有多硬,我是深有感触的。要是你打定了主意不肯讲,那么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对你来讲都是没用的。更何况,你那时候已经命不久矣了。根本没有什么东西能威胁到你?
所以师兄他到底是用了什么方法,能让你在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将连对我都不肯讲的机密,告诉了他?”
“谁说石方巳没有害怕的东西了?”式谷轻笑一声,“他怕你不要他,怕你知道他的秘密,怕跟你形同陌路,更怕你知道他还帮玄牝元君藏着秘密。”
“所以当时,你威胁他了?”周行脸色更黑了。
“一开始,我的确施了一点小小的术法,想要威逼他。”
“你对他用刑了?!”周行蹭地一下直起身子。
“放松,放松,没那么严重,”式谷比出一根小拇指,“我就是略施了那么一点小小的手段,没想伤他。”
石方巳也立即拉住周行,安抚道:“是真的,我没受伤,我身上有没有伤口,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大哥,你不用哄我,就连凡人刑讯,也多的是不会留下伤口,却能叫人生不如死的法子,更何况是术法之下。”周行狠狠地瞪着式谷,显然此时此刻,什么兄友弟恭,手足深情,都及不上他对石方巳的心疼。
式谷却丝毫没有将周行的态度放在眼里,他随手将白霓那条啃了两口的烤鱼拿过来,放到火上去加热。
“你这话,不知是小看了石方巳呢,还是小看了我。我又不是一根筋的傻子。略施小戒之后,我便很快发现,他是个硬骨头,我就是弄死他,他也什么都不会说。
于是,我便换了一个策略。”
周行身体再度紧绷,厉声道:“你做什么了?”
式谷摊摊手,表情依旧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陈年往事:
“我以你娘家人的身份,告诉他,他这样两边倒的姿态,你能忍,我却不能容忍。他的身份若是暴露出去,他是死了,一了百了,可式溪你,就得受他连累了。
你打了这么多年的不距道,自己身边便养着一个不距道。到时候,会不会有人说,你这些年,其实是在养寇自重?否则为什么不距道都已经被你封印在了北斗印中,连首座毕则新都死了,他们竟还能死灰复燃?
甚至于,在你们绞杀风不休同毕有以之后,不距道不光没灭亡,反而放出了玄牝元君。难保没有人说,这背后操控者其实是你。毕竟,你身边这位,正是当年封印玄牝元君的石山君。谁知道这是不是你们俩联手演的一出好戏呢?
到时候众口铄金、积毁销骨之下,你这个天官冢宰还坐得稳吗?
我告诉石方巳,如果他不能坚定地站在你这边,那么这些事情,便是必然会发生的。
真到了那一天,你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而我作为不周首徒,你的师兄,也只能亲自清理门户。就算我杀不了你,三界之内,也能让你无立锥之地。
事实证明,石方巳对你的确是一片痴心。我就那么一说,他便什么都告诉我了。”
式谷说到这里,又是一声轻笑,似是在感慨石方巳用情之深。
他将那烤得冒烟的烤鱼拿回来,吹了两口气,方才继续道:“之后,我便寻了个时机,将那封信寄给了你。之后的事情,不用我再继续说了吧。”
周行一直强行忍气,至此,却再难以按捺,他一拍坐席站了起来,指着式谷,声色俱厉:“师兄,我一向敬重你。你怎可背着我,如此欺负我的人?”
式谷冷哼一声,却是半点不留情面:“你敬重的,是死在不周山上的那个式谷,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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