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醉柳

绿腰楼依水建了三楼,二楼临空支出去高高的一个台子,悬于水面之上。

周行同石方巳哄睡了石初程才赶过来,彼时一楼早已人头攒动,两人只好花高价去三楼寻了个雅座。

待他二人坐定,二楼台上已有两个袅袅娜娜的绝色女娘。

那绿衣女娘舞动的身姿旋如莲花摇,斗如龙蛇动;飘飘乎如流风雪回,飞扬间似惊鸿凌波。又听白衣女娘开嗓,如春风化物直入人心,百转千回间绕梁不绝,闻衷肠者,虽铁石亦含情。

正是令鱼沉水的碧山娘子,同致雁落沙的暮云娘子。此等舞姿歌喉,人间难有几回见,见者无不倾倒。

台下观众早就如痴如醉,面上皆是一副痴痴傻傻的表情。

周行的脸色却沉了下来——那台上两只狐仙用了媚术。

他二人见势不对,四下一看,却不见了那些侍奉酒水的莺莺燕燕,除出台上表演的二女,就只剩下神志不清的客人们。

周行当即便往后厅走去,石方巳紧随其后。

后厅也是空无一人,只有两只小河狸窝在蒲团上。它们见有生人入内,受了惊吓,一个咕噜翻身起来,就要往内室冲。

陡然间刀光一闪,石方巳长刀出手,戳在当场。

跑得稍慢的那只河狸被生生截断前路,它慌得急急收脚,四蹄乱舞,在木地板上哗啦出几道长长的抓痕,好歹没成为刀下亡魂,可这一停便失去了逃跑的机会。

稍大一点的河狸见到同伴被俘,也不跑了,回来绕着小河狸着急跳脚。两只河狸同生共死之情简直感天动地。

可惜石方巳却是铁石心肠,他冷冰冰地说:“两只启了灵智的小妖,不会化形难道连人话都不会说吗?”

大河狸见瞒不下去,她两只前爪学人作揖,口吐人言:“两位真人,求求你们,放过我妹妹吧。我们姐妹自修行以来,从未做过伤天害理的事情。”

石方巳脸色黑沉,你们连人形都没有,自然没有能力害人,将来修成人形,未必不会如碧山暮云一般,公然魅惑凡人。不如我早点送你们去投胎,也免得将来你们犯下罪孽。”

说着手腕一翻,一股看不见的力道朝小河狸戳去,那小河狸吃痛,顿时没命尖叫起来。

大河狸见状着急不已,只一个劲作揖求饶。

周行一看火候差不多了,冲石方巳摆摆手,唱起了白脸:“大哥且慢,咱们还是要给人改过自新的机会嘛。”

石方巳见他开口,从善如流地收了刀,门神一般立在周行后面。

周行一脸温和地看向那两只河狸,好声好气道:“来说说看,你们这是个什么情况,说得清楚便放了你们。”

大河狸泫然道:“我们本是在深山中修炼的两只小妖,被来往西域的胡商抓住了。后来在吐谷浑的大漠中借着风沙逃了出来。”

周行面露同情,“你二人从吐谷浑一路逃到长安,也是不容易。”

大河狸见他友善,心中顿时恐慌大减,又偷瞥一眼旁边凶神恶煞的石方巳,不由自主往周行这边挪了一点。

“我们无处可去,这里的两位阿姊见我们可怜,念在我们同是妖族,便收留了我们。两位阿姊是极好极善良的,她们从来没有伤害过凡人的。”

石方巳语气森然:“不是坏人会用媚术蛊惑了全城的人?我们一路行来,处处能听到推崇她姐妹二人的声音。”

小河狸缓过气来,听到有人如此说,顿时炸毛,她尖声反驳:“两位阿姊那是为了惩罚恶人,其实并不曾害人。”

大河狸怕惹怒石方巳,慌忙一爪子把自家妹妹的脑袋按在地板上。

小河狸一时不察,“吧唧”一声被按了个五体投地。

周行笑眯眯蹲下来,问那小河狸:“那你倒说说看,是为了惩罚什么恶人呀。”

小河狸挣扎开大河狸的爪子,气鼓鼓道:

“花底眠的陈老鸨。她欺负人。柳影阿姊给她欺负得走投无路,还好遇上了碧山与暮云两位阿姊。两位阿姊向来嫉恶如仇,见到这种欺压良善的恶人,哪里能忍,便开了这绿腰楼跟那陈老鸨打擂台。”

周行心中一哂,这两个狐仙倒会惩恶扬善。

正这时,一个身穿绿罗裙的女娘走了进来,只见她肤如凝脂、目似点柒,端的是一个妍姿艳质的俏佳人。

她一见屋中有两个陌生男子,顿时大惊,厉声质问道:“你们是何人,为何进我后厅?”

两只河狸一见她,如遇救星,口中叫着“柳影阿姊”朝她飞奔而去。

周行与石方巳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惊讶。

这柳影娘子足不沾地,身后无影,竟是个鬼魂,更准确地来说,她是个鬼修。

这鬼修柳影将那两只小河狸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面前的人。

里间一时没人说话,外间暮云娘子那婉转动人的歌声隐隐传来,整个绿腰楼一时诡异到极致。

周行站起身来,看向柳影,“你既已做了鬼,为何不归地府?反而徘徊人间?”

柳影本来是下意识对周行二人说话,等她话一出口才想起对面可能看不到自己。

及至此时,她才惊讶意识到,这两个不速之客不光能无视两位狐妖阿姊的媚术,还能见到自己。

她不是那两个不通世事的小河狸,当即意识到周行同石方巳定非常人,她不敢隐瞒,将自己的身世来历和盘托出。

原来她便是市井传说中,能致月隐的柳影娘子,同那羞落花的花阴郎君,皆是花底眠的都知,花底眠原是由假母陈氏经营,在长安城中也算赫赫有名。

“我那日夜里惊醒,见陈老鸨站在我床头,握着一把匕首,口中念念有词。我一时受了惊吓就要起身,陈老鸨想要把我按住,撕扯间,那匕首便戳在了我的胸口。”

柳影下意识地摸摸伤口的位置,将身死那夜的场景娓娓道来,神态语气堪称平静,一双妙目却掩不住深深的惶悚与不安。

“你既是花底眠头牌都知,那老鸨该拿你当摇钱树,又如何会杀了你?”石方巳听出漏洞,说话便带了几分质问的味道。

这个问题莫说别人,就是柳影自己也没有想明白。那陈鸨母虽然对她们素来刻薄,倒真也没有理由杀她。

柳影哑然摇头,她天生的花容月貌,迷茫困惑的模样简直我见犹怜。

“若照柳影娘子的说法,倒像是误杀。”周行对石方巳说一句,又转向柳影,“那老鸨当时念了什么你听清了吗?”

柳影娥眉轻蹙,沉思了半晌,终于还是摇摇头。

她莫名其妙地横死,魂魄带着怨气飘在长安城中,正遇见了碧山暮云两位狐仙。

那两姐妹见她可怜,便收留了她,接着开了这绿腰楼,一则是为了在人境谋生,二则也是为了抢走花底眠的生意,借以惩罚那陈老鸨。

柳影接着道:“谁知自这绿腰楼开张,花底眠不知为何便不再开门迎客。”

“这陈老鸨行事倒是出奇,就算失去了你,不是还有一个羞落花吗?怎的连生意都不做了?”周行有些奇怪。

“正是因着她行事诡异,才叫我担心,”柳影潸然道,“她不开门,花底眠这些日子也无人进出,我担心花阴也有什么好歹。”

原来柳影担心花阴会同自己一样,遭了假母的毒手,那花阴虽是小倌,但他二人素以姐妹相称,在花底眠也是多年相伴,情谊深厚。

柳影曾拜托碧山暮云前去赎人,可那陈老鸨见是对头来赎人,竟将来人打了出去。

她们也曾想要偷偷摸进花底眠,营救花阴,可不知怎的,不论是柳影还是碧山暮云,她们都没有办法进入到花底眠中。

那院墙之内,仿佛有什么屏障,把这一众妖妖鬼鬼都阻在外面。

周行同石方巳对视一眼,意识到这花底眠只怕藏着大秘密。

“我知道人死如灯灭,人世种种已是前尘不可追,可花阴同我义结金兰,不比旁人,我心中实在是担心花阴的安危,故而盘桓人间,”柳影忽而敛容,冲着周行同石方巳跪拜叩首,“可否拜托两位神仙,帮忙看看花阴是否安好,若他无事,我就是立时投胎转世,也心甘情愿。”

石方巳见她至死依旧挂念好友,徘徊人间只为救好友于水火,倒是有几分感佩,当下虚扶一把,应承道:“既如此,我们便帮你走一趟就是。”

柳影闻言更是感激涕零,再四叩首,抬头却不见了两位高人。

周行同石方巳二人携手回去,周行原打算直接回房就寝了,石方巳却说两人身上一阵脂粉味,会带坏孩子,一定要洗澡。于是叫伙计准备了两桶水,分别放在他二人房间。

那绿腰楼的媚术,大抵是真的厉害,最能勾起人旖旎的心思。饶是石方巳素来道心坚定,此时放松下来也有点情难自控。

他躺进桶里,拿热帕子盖在脸上。

谁想门却被人从外面打开了,门口传来周行的声音。

“大哥,我觉得这事儿有点不对劲。”

石方巳顿时一惊,有道是白日莫念人,夜晚莫念鬼,他着实有点心虚。

周行却不知他的心思,看他面颊通红,只当是水太烫。

他毫不避讳地向石方巳走过来,嘴里说道:“也不知道是他们那香还是茶水有问题,我现在觉得浑身难受。这些妖灵居然这么大胆,敢做这种手脚。”他一面说一面把手伸进澡盆。

那石方巳见他走进来,早欲盖弥彰地把帕子拉进水中,挡住了自己,此时看他伸手,顿时惊得叫起来:“你做什么?”

周行错愕停手,“我洗把脸呐。”

石方巳心中有鬼,要赶他走,“你房间不是有一盆水吗?你回你房间去洗。”

周行却赖着不肯走,“大哥何苦这么小气,正好我睡不着,咱俩聊聊呗。”说着就自顾自掬了一捧水洗脸,洗完又伸手去捞石方巳的帕子来擦脸。

石方巳大囧,死命按住帕子,强作镇定,“这是我用过的,你用你自己的。”

“大哥,你又不是女娘,咱兄弟之间不用避嫌了吧。”捞不到帕子的周行,只好将将就就地用袖子擦脸。

这话让石方巳无法反驳,两人不光一个塌睡过,以前还赤诚相对地一起泡过温泉,这时候来说避嫌,确实有点晚了。

可此一时彼一时,眼下只自己一人赤条条,石方巳总觉得浑身不自在。

周行却似乎完全没有看出来石大哥的窘迫,并不肯识趣地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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