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乌拉诺斯的故事

“见你一面比见玛尔斯大帝还难。”已经晋升为中校的阿缇琉丝站在新庙里,打量着自己身处的祷告室,“你每天就生活在这里?”

幽暗狭窄,不见天日。

身覆黑缎的叶菲烈尼在无人处终于可以扯下脸上的面纱,他毫无形象地瘫在祷告室冰冷的黑砖上:“当上枢机主教后,只需要每周两日。”

“五年了,整整五年啊,你知道这五年我是怎么度过的吗?亏你还记得我,要不是新庙里可以连上星网,我早闷死了。”叶菲烈尼阴暗爬行,“我都听说了,你和那个雌虫的事情,我只能说小心雌虫,他们最终的目的就是和你生虫崽。”

阿缇琉丝坐在祷告室里唯一的黑石椅上,无奈道:“如果不是这次赢得全军竞赛,我能够向大帝申请通行令,连这次我也见不到你。”

“正好你不喜欢出门,”阿缇琉丝一本正经地开玩笑,“在新庙里可以一辈子都不出门了。”

“哈哈哈,”叶菲烈尼抬起脸,人机般笑了几声,“如果这个地狱笑话的对象不是我,我会很乐意多笑几声。我们宅虫只是不爱出门,我可以不出门,但你们不能剥夺我出门的权利!”

他那张阴郁秀致的脸上浮现出麻木不堪的神情:“我们阴暗批也是要晒太阳的。”

阿缇琉丝脱下大衣盖住石床,略微使了个巧劲就把叶菲烈尼从地上拽起来,放在铺了厚厚呢绒大衣的石床上:“相信我,你不会想在神教里生病的,我不希望等我这次回去就听到神教冥想室多了一个主教‘先知’,下个五年,下下个五年,我还想看到有自己意识的叶菲烈尼。”

想到上一个因为生病被拉去治疗的雄虫的下场,叶菲烈尼打了个冷战。

被教宗实验到精神海枯竭。

这就是塔尔塔洛斯神教的真相。

万年前就存在着的庞然大物,在帝国身后的影子里存活了太久,久到等所有虫族讶然发现时,它已经无法祛除,无法掌控,是玛尔斯大帝都要向其行礼的存在。

信奉禁欲的教宗在各个星系里寻找平民雄虫,将他们培养成朱庇特的虔诚信徒,给予他们良好的教育、体面的社会地位和脱离强制捐/种的可能性。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直到千年前的神蜕降落事件。

那时的虫族还生活在母星赛楞斯上,极低的雄虫降生率让整个虫族进入种族存亡之际,教宗却在旧庙之谷里发现了被称为“神墓”的巨大坟墓,里面有十二个天坑,第一个天坑里赫然埋葬着一只巨型原始虫,祂已经失去生命体征,却流淌着无穷无尽的生机。

教宗认为这是神明留在母星的神蜕,而针对这具代号西弗的神蜕的研究成果,让雄虫的降生率成功提升了百分之一千,虽然比起雌虫的数量依旧稀少,却足以解决种族灭绝的燃眉之急。

一开始,虫族只以为这是朱庇特偶然的恩赐,直到第二具、第三具带有精神力秘密的神蜕出现,教宗从此开始狂热地研究雄虫精神力,企图将从神蜕中得到的辛秘投入实践,这种实践被称为冥想,进行冥想的雄虫则被称为先知。

帝国从神蜕中得到的好处,让其得以向外扩张,不用再与母星恶劣的生存环境抗争。

母星象征着危险与灾难,这是刻在每一个虫族基因深处的记忆,从这个种族的文明诞生并得以被记录下来起,对自然的开拓与斗争便写满了虫族历史。母星的存在并没有为虫族提供避风港,比起温暖的襁褓,祂更像是冰冷无边的深海,是无法直视的禁忌,每一块宜居地的开拓都伴随着无数虫族的牺牲与血汗,严冬纪贯穿了虫族历史的绝大部分时期。正因如此,虫族拥有着冷酷肃然的种族心理,无数虫族目视着终年不化的冰川雪域成长,在恶劣的生存环境中形成了强者为尊、绝对服从的群体意识。雄虫在寂灭之灾后退居后线,不用日夜浸淫在血与火中,他们的性格逐渐变得柔软鲜活,也是从此时起,这个花了数百年对外征战的种族终于学会了内视自我。

虫族的文学作品充斥着千万次的自我磨合与毁灭新生,与母星无法割断的联系和背离母星求生的矛盾在他们的精神中无时无刻不体现着。他们是孤独的,多种属的矛盾、性别的矛盾、阶级的矛盾,使得虫族几乎不存在所谓的团体,但他们却又如此紧密地纠缠在一起,共同挥剑向宇宙中的其他种族,如同自然界中最冷酷也最团结的昆虫群——刽子手和诗人,是虫族最出名的两个职业,因为亲手缔造了无数的死亡,所以能创造出超越生死的愫语。

但是叶菲烈尼痛恨诗人。

他不负责任的雄父只因写过一首短诗便自命为诗人,这也导致了叶菲烈尼对诗人这个职业的偏见与痛恨。

阿缇琉丝静静看着蜷缩在石床上的叶菲烈尼,被他竭力掩饰的无力感在此刻流露,他低声说:“再给我点时间,我说过会带你离开这里,就一定会实现。”

叶菲烈尼沉默了片刻,喃喃道:“阿摩,这是我自己选的路,不是你的义务,我或许有过后悔,但再来一次,我仍旧会选择在十年前走入新庙。”

十年前的叶菲烈尼,愿意为了逃离乌拉诺斯付出任何代价。

“我有预感,这样的逃避,很快就无法再继续了。”叶菲烈尼靠着冰冷的石墙,“斯堤吉安马上就要回到首都星,他们选好的土壤即将就位,缺失的只有——”

“只有你这个种子。”阿缇琉丝接上他的话。

“对,”他露出一个有些神经质的笑容,银白的发丝垂落在面颊上,整个人显得阴郁森然,“十年前是我的叔叔,十年后是我亲爱的弟弟,乌拉诺斯就是如此热衷于纯净的血脉。”

“有时候我会想,就如他们所愿,给他们一个只有乌拉诺斯血脉的孩子,他们是不是就会放过我了?”

“但是我做不到,我是一个正常人,我做不到和自己的亲弟弟媾/和,也做不到让一个罪孽的幼崽来到这个世界。如果我会有自己的孩子,他应该出生在一个正常的家庭里,绝不能像我一样,只是扭曲欲/望的产物,这对他太残忍了。他的雄父和雌父绝不是血亲,而是出于相爱才相识结合,绝不是为了家族狂热的主义。”

“如他们所愿的话,我就不再是叶菲烈尼了。这个世界可以不是这个世界,但叶菲烈尼必须是叶菲烈尼。”

自言自语的叶菲烈尼越说越笃定,那双血红的眸子越来越亮,他整个人也越来越亢奋。

“就是这样,叶菲烈尼,你千万不能妥协,妥协了一次就有无数次,你愿意像你雄父那样成为一个不知伦理、不知廉/耻的种/马吗?”

他已经完全忘记了阿缇琉丝的存在,对着虚空喃喃自语。

直到阿缇琉丝握住他的手,他才像猛地从梦魇中醒来般,转头去看前者。

“啊,不好意思,我又把你当成幻觉了。”白发红眸的雄虫歉意道,“这里的活人实在是太少了。”

纵使叶菲烈尼不说,阿缇琉丝也知道的。

在成为枢机主教之前,叶菲烈尼每天都是在这样黑暗狭小的祷告室里度过的,他被关了太久,如果不学会和自己对话,恐怕早就疯了。

他抬手摸上阿缇琉丝的脸:“让我确认一下,你确实不是我的幻觉吧?”

“不如让我们猜一下,九大选帝侯之一的乌拉诺斯,这次能不能成功从神教手里把我接回去呢?”叶菲烈尼冷笑,“到时候,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屈服的。”

“在那之前,我会走到更高的位置。在你以那种方式反抗之前,我会带你走,就像以前你把我带到小德面前一样。”阿缇琉丝没有挣脱,反而去握住他的手,覆盖在自己面颊之上,坚定不移地说,“我以厄喀德那的名义起誓。”

小德是阿缇琉丝幼年豢养的碧眼三头犬,被另一个选帝侯打得重伤濒死,所有人都瞒着当时只有9岁的阿缇琉丝,除了叶菲烈尼,他偷偷带着阿缇琉丝去看了小德最后一眼。

“……”叶菲烈尼和挚友对视,一瞬间,血红遇到漆黑,两种颜色的眸子在此刻交映,“我相信你,我会努力好好活着等你。”

为了缓解气氛,叶菲烈尼开玩笑道:“万一我当上教皇了呢?到时候,别说小小乌拉诺斯了,我直接让玛尔斯大帝给你让位,咱们俩就是全帝国最有权势的虫族。”

阿缇琉丝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这才放下心来。

“唉,怀念自己还不是毒夫的时候。”叶菲烈尼已经刷上了星网视频,时而伤春悲秋,时而大呼小叫,“这个雌虫好帅,我要让他给我生虫崽!”

同时在那个白发黑皮的雌虫账号下评论人机微笑加玫瑰花表情包。

阿缇琉丝嘴角微微抽搐,但鉴于叶菲烈尼刚刚结束两日的禁闭祷告,还是选择了原谅他。

“他连脸都没露,你怎么知道他的长相?”阿缇琉丝大为困惑。

“你不懂,覆面是一种感觉,他露脸没准还会把我吓死。”叶菲烈尼点进那个雌虫的主页,却发现对方是私密账号,一共也就发了这一个作品,甚至就连这一个作品也只有自己给他点赞评论。

他隐约觉得情况有点不对,再去看那条只有一张覆面胸肌照的视频,终于后知后觉地看到这位大/胸弟的视频文案——“哥哥,你也在等着我对吗”。

等一下。

叶菲烈尼整个人都凝滞了一瞬间,然后光速删评却为时已晚,大/胸弟已经给他发起了私信。

“哥哥,你喜欢吗?这是军队里前辈教我的,他们说雄虫会喜欢这样的照片。”在绝密特种部队呆了多年,被称为“冥河之子”的斯堤吉安顶着骷髅头的头像给叶菲烈尼发起了刷屏照片,每一张都是令虫无法直视的地步。

最后,他发了一个眼冒爱心,张嘴吐舌的超绝涩/涩表情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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