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这人的话语过于自然,以至于晏同春都忘了自己才是始作俑者。
她疼得直冒泪花,嘶了口凉气,脱口道:“你看我好吗?”
她生得好看,眉如远黛,目若点星。此刻一双俊眉微蹙,眼眶缀着泪花,水濛濛的,额外显出几分楚楚的美。
便是这短短一瞥,对面的人险些晃了神,连呼吸都停了拍。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失礼,仓促移开视线,再次作了个揖,“是在下的过错。”
“公子你总是这般,咱俩在路上走得好好的,分明是她撞的你,怎么反倒成了你的不是。”小厮并没有留意到自家公子的失神,只是在旁边喋喋不休地嘟囔,“要我看,她才应该道歉才是——”
他还要再说什么,被主子打断,“十一,休得无礼。”
被唤作十一的小厮幽怨地望了晏同春一眼,不情不愿闭上了嘴。
可他的指责让晏同春心里堵堵的。
平心而论,晏同春晓得这场事故是自己的过错。但不久前才遭遇了猥琐男,自己也摔得浑身疼,明明好不容易谋到份差事,结果又泡汤了。听他埋汰几句,这些天积攒的糟心事突然像开了闸一样狂涌出来,那些忙着时无暇顾及的情绪统统爆发。
晏同春不明白人为什么可以倒霉成这个样子,明明坚强了这么久,她都快觉得自己了不起了。现在她才明白那副自己给自己打造的临时盔甲其实脆弱得要命,一点点炸药就能炸得面目全非。
晏同春简直越想越委屈,泪水在眼眶中直打转。可在抱怨自己的人面前哭是件很丢份的事,于是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便被她抬手抹去。
手掌火辣辣的疼,她才发现刚刚那一跤摔破了皮。
真是,倒霉死了。
讨厌死了。
晏同春陷在这种情绪中的时候,白衣作势扶她起来。刚伸出手,又忽然止住动作,从袖口拿出块帕子。覆在手掌上后,才规规矩矩地朝晏同春递去,一副克己复礼端庄君子的做派。
面对这样一个落魄孤女,竟然也会有人怕唐突了她么。
自打到这里后,除了掌柜外,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对她。
晏同春望向那块素色手帕,边角处绣了几片疏朗的竹叶,还隐约透出股茶香。
她在酒楼呆了这些天,几乎被各种菜味腌入味了,猝不及防闻到这股清香,莫名有种灵魂被洗涤一遍的错觉,连委屈都差点忘了。
太阳在这个时候从云层后露出来,隐约照清手帕底下那只手,线条流畅,随着垂下的袖口,露出截漂亮精致的手腕。
晏同春才意识到自己刚刚注意力都放在臭脾气小厮身上了,还没仔细打量白衣服的脸。
于是她抬头,猝不及防望入他的眼睛。
那是双温和清润的眸子,里面清清楚楚倒映出她的模样,阳光落下的角度恰到好处,睫毛在眼底洒下一圈细碎的阴影,显得静谧而美好。
微风从身后拂来,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风中轻轻晃了晃。
他身上也香香的,晏同春想。
香得好温柔,说话好温柔,长得也好温柔。
这场对视其实只维持了不到一息,很快两个人都移开了视线。
晏同春看了看自己混着血和灰的双手,又看了看那块干净的手帕,忽然就不忍心玷污了。最后她避开白衣的手,自己站起,拍了拍土。
“姑娘的手还是去医馆处理下吧。对了,在下姓沈,名沐恩,姑娘可唤我沈沐恩。”
“沐恩?”沐恩、沐恩、moon。晏同春在心底念了几遍,眨了眨眼,朝他道:“你的名字好像月亮。”
人也像。
“月亮?”沈沐恩不解。
晏同春再次意识到这里已经不是二十一世纪了,没多做解释,只说:“我叫晏同春。”
找大夫是要花钱的。她连祛风寒的药钱都没攒多少,这点外伤怎么能去医馆。
晏同春蹲下身子,从地上一枚一枚捡自己丢散的铜钱。早知道应该缝个钱包的,随便扯截破布再蹭点针线,缝上一圈,总比塞在衣襟里好。
“晏姑娘若是不嫌弃,便用我这方帕子擦擦手吧。”沈沐恩弯腰,将素帕递到她眼前。
她一个穿粗布麻衣的,又哪轮得到她嫌弃呢?
这人说话可真好听。
晏同春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人,好像老古板儒生从书里走出来了。可他又实在好看,所以不能用老古板来形容。
她不再推脱,道谢后接过那方手帕,但没擦手,而是小心翼翼把钱放进去。
沈十一又看不惯了,不满道:“你这人怎么这样?我家公子好心将帕子给你,是让你用来擦手的,你却用它来装这些脏兮兮的铜板?”
沈沐恩似乎有些头疼,轻叹了声,唤道:“十一,休要无礼。你若再这般出言不逊,回去后便将《礼记》抄上一遍。”
沈十一梗了梗脖子,又缩了回去。
晏同春看都没看他一眼,一边捡钱,一边开口:“你家公子既然把帕子给了我,那不该由我处置么?至于这些铜板,可比我这双手金贵,你清高,你连钱都嫌弃,那你把你身上的银子都给我啊。”
沈十一没想到她嘴皮子这么利索,被噎到,还想再开口,想到公子的警告,只好死死闭着嘴瞪着她。
“抱歉,我家小厮言行无状,是我管教不严,我代他向姑娘道歉。”沈沐恩说着,也蹲下身,跟着她一起捡。
感受到身旁投下的阴影,晏同春转头,看了看他月白色的长袍。
月亮,好像沾到灰了。
沈沐恩浑不在意自己的衣角染灰,连这样的姿势也被他做得端正极了,每一枚铜板都被他擦干净后郑重其事交到晏同春手里。
捡完,又摸了摸自己的腰间,取下钱袋交予她。
“姑娘若是缺钱袋,可以用我这个,里面还有些银钱,应当能应付一段时间。”
“公子!本来方氏就克扣月例,眼下又被打发到这座小镇来,往后还未可知。自己处境都不好过,怎么将钱全给了他人!”
沈沐恩止住他继续往下说,“无妨,我尚能自保,何况还有外祖留下的体己,够用的。”
晏同春掂了掂手中份量不少的钱袋,直接愣住了。
这人,也太好了。
明明只是初次见面而已。
她呆呆看向沈沐恩。逆光的角度,全世界的阳光都落在了他身后,染成了美好的颜色。他唇畔挂着抹浅浅的笑,就这样安静望着她。
她没起身,他便也没有起身,所以他们是平等的视角。
恍惚间,晏同春差点产生现在是春天的错觉。
在某个瞬间,她突然想起——沈沐恩,这个名字在原著中有出现过的。
他原是家中不受待见的庶子,后来科举高中,摇身一变,成了风光无两的状元郎。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在一篇路人都有各种限制级play的○○文里愣是连姑娘的手都没牵过,简直是股罕见的清流。
晏同春想,酒楼王胖子虽然恶心,但他有句话说得对,像她这种无依无靠的孤女,要想在这样的世道活下去,还是得先有个靠山。
她得抓住可以抓住的一切,沈沐恩刚好是个很好的选择。加上原文坑了,还没多给他笔墨,跟他牵扯上关系,应该也不至于卷入各种马赛克情节。
现成的优质大腿,不抱白不抱。
想到这,起身后,晏同春轻轻抓住他的衣角,眨了眨清凌凌的双眼,唤道——
“沈公子。”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