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妍盯着电脑屏幕，指尖在键盘上飞舞，敲击声如同暴雨倾盆。
距离规定下班时间已经过去了两个多小时，办公室早已空无一人，只有她工位上方亮着一盏奶白色的台灯，在黑暗中划出一小片光明。
步妍没完成项目的修改任务，此刻回不了家，憋着一肚子火气，她的手指在键盘上敲出最后一段文字：
【程砚之已经在殿外跪了一整晚，他浑身发冷，就连指尖都微微发颤。
雨水顺着他的下颌滴落，混着血水渗入青石板缝。
那双总是盛气凌人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却仍固执地盯着紧闭的殿门。】
写到此处，步妍的嘴角不自觉地上扬。仿佛想象中的人，正狼狈地跪在她眼前，就连她的怒气也消了几分。
屏幕的蓝光映在她脸上，照出她眼底闪烁的快意。
步妍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继续写道：
【“师尊……”他嘶哑的声音几乎被雨声淹没，“求您。”】
【刹那间，殿门大开，凌厉的剑气横冲直撞，须臾间便将程砚之的玄色衣袍割裂成碎片。
那布满鞭痕的健硕身体，显露在空气中，血液混着雨水，缓慢流过男人身体上的暧昧痕迹。】
【他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清冷师尊，哪怕是丧家之犬的狼狈模样，但眼中癫狂的爱意不散。
他眼眸含泪可怜兮兮地说道：“师尊，就算你可以尽情打骂我，但不要不理我……”】
回车键被重重敲下，步妍长舒一口气，向后靠在办公椅上。
她抬眼看了看对面墙上挂着的时钟，此刻已经是临近23点，这一天已经快过去了。但她还没下班回家，真是凄惨的打工人。
“活该。”她对着屏幕上的文字轻声说道，仿佛在嘲讽自己，又仿佛在嘲讽那个虚构的角色。
步妍保存文档，熟练地登录“步步惊妍”这个笔名下的作者后台。
这是她在花棠阁的账号，专门用来发表那些在正经文学网站无法过审的禁忌题材。
她的《仙君在下》已经连载到第十八章，主角正是她那位面瘫上司程砚的“化身”。
程砚之。
账号密码还没输入完，一声冷喝从背后传来，思绪被从中打断。
“步妍！”
步妍被吓得一个哆嗦，手忙脚乱地按在键盘上切换窗口。眨眼间，Excel表格瞬间覆盖了满是香艳文字的文档界面。
她条件反射地挺直腰背，抬头对上来人冰冷的视线。
顶头上司程砚，此时此刻就站在她工位前。
修长手指敲了敲她的显示器边缘，发出“嗒嗒”的声响。
他今天穿了件深灰色的西装，衬衫扣子一丝不苟地系着，领口处还别着一枚有些特别的金色胸针。
胸针的样式步妍从没见过，是一个圆形图案，正中间的东西又像剑又像笔，圆圈周围还布满了看不懂的繁复花纹。
就好像是古老符咒上书写的密文……
“步妍，发什么愣呢？”程砚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
步妍眨了眨眼睛，收回思绪，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上司身上，她声音怯懦：“怎、怎么了……”
上司程砚带着金丝眼镜，薄薄镜片反射着锐利的目光，只需眨眼间就能将步妍千刀万剐。
“公司请你来是写方案的，不是来发呆的。”程砚的声音不大，却在空旷的办公区内格外明显。
步妍能感觉这声音在她耳边震了又震，像无数根细小的针扎进她的耳膜内。
她下意识缩了缩脖子，手指绞在一起：“程总监，我在整理新项目的数据报表……”
“是吗？”程砚微微俯身，宽大的手掌附在步妍的手上，握紧了她手中的鼠标，连同握住了她的手。
由于距离很近，他身上那股淡淡的沉木香水味飘进步妍的鼻腔，“那为什么你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上上周的数据表格？”
步妍身子一僵，后背渗出一层细汗。
哪怕办公室的中央空调开得很足，但她仍觉得羞愧的燥热浮上脸颊。
她确实忘了正事。
昨晚为了赶《仙君在下》的最新章节熬到凌晨三点，今早挤地铁时还在用手机修改床.戏部分的描写，哪还记得什么新项目。
“我、我马上...”
“会议室，30分钟后，”程砚打断她，声音像淬了冰，“我要看到完整的方案修改稿。”
说完转身离开，皮鞋踩在瓷砖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下都好像在给步妍敲响警钟。
等程砚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步妍才长舒一口气，整个人重新瘫在舒适的椅子上。
不是吧？自己居然这么倒霉！这么晚，上司他居然没有走？！
看他的行为举止，应该没有看见自己的文档吧……
步妍懊恼地捂上脸，用力锤了锤自己的脑袋。
要是用上司的名字写限制文被正主发现，她也不用活了。
她甚至都没脸去辞职，只敢从十八楼一跃而下，结束她这牛马的一生。
步妍猛灌一口咖啡，苦涩的液体让她稍微清醒了些：“加油干！加油干！我是牛马爱工作，天天熬夜改方案，喜提墓园一平米！”
一边说着诡异的“鸡汤”语录，她一边点开电脑里层层叠叠的文件夹，终于找到一个命名为“4.14项目终版3.0_修改中”的文档。
其实，步妍觉得她加班到现在的主要原因，还是归结于程砚本人。
程总监今日不知道为什么心情不好，就连陈副总上班的时候都躲着他走。
但步妍今日倒了血霉。
作为市场部最不起眼的文案策划，今日偏偏轮到她做方案汇报。
本来能力一般的她，平日摸鱼打滑，上司同事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反正她也不求加薪、不求上进，只求拿着微薄的工资，能混一日是一日！
但今天，她这种躺平的态度，不知道为什么，引起了程砚的勃然大怒，也就自然成了最理想的出气筒。
不仅是设计方案被贬低的一文不值，甚至被要求加班重修。
她发誓，一开始只是想早点完工。
但屏幕角落的写作软件图标似乎在诱惑着她，她没忍住，便摸鱼了一小会儿。
其实也不是一小会儿，也就几个小时。
可如今，金口玉言的命令悬在头顶，如同一把利剑要将她刺穿。
步妍实在没有心情摸鱼了，火急火燎地着手修改，终于在截止时间前改完了所有。
*
上司办公室里。
步妍的修改方案被投影在幕布上，程砚用激光笔圈出数据分析那页：“这部分市场调研样本量不足，结论根本站不住脚，重写。”
步妍咽了下口水，没吭声。
红点移到下一页的流程图：“逻辑链条断裂，执行方案缺乏可行性，重写。”
步妍摸了摸头顶的虚汗，没吭声。
又翻了一页，红点停在预算表上，顿了片刻，程砚气笑了：“小数点错位，这要是发给客户，公司要损失多少钱你知道吗？”
步妍整个人抖三抖，没吭声。
程砚的声音越来越冷：“这就是你花了一晚上时间修出来的东西？”
每说一句，步妍的头就低一分。
她能想象到程砚冷厉厌恶的目光，她完全不敢直视满腔怒火的上司。
“全部重做。”程砚合上笔记本，金属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方案明天上午十点前交到我邮箱。”
“啊？”一直没吭声的步妍猛地抬头，“明天？！”
她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砚面目可憎的脸，双手不断收紧握拳。
“有问题？”
当然有！！！
太过分了！！！
明天明明是周六！！！
放假啊！！！
“没、没问题。”她深吸一口气，咬着下唇点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眼见着再无回旋的余地，步妍才慢慢地收拾文件，生无可恋地回到工位。
她狠狠剜了一眼上司办公室的方向，认命地打开电脑。
方案修改毫无头绪……这可怎么办啊？
步妍揉了揉酸胀的眼睛，视线瞥到写作网站。
明天才交，不如……
她点开网页收藏夹里那个粉色花瓣图标的网站。
手脚麻利地登录进入作者后台，她的心跳不自觉地加快，上班的烦恼开始消散。
果然，摸鱼才是拯救牛马的唯一秘诀。哪怕ddl迫在眉睫，但只要能摸鱼一分钟，也是幸福的！
每每点开作者后台，都是她每天最期待的时刻。
未读消息99 ，每一条都是催更留言：【惊妍大大，好期待程砚之被虐的后续剧情呢！快点速速更新！】
她嘴角不自觉扬起。
去他的方案，老娘不奉陪了！
还是先给我的读者宝宝们更新为重！
她火速打开文档，十指如飞地写着今天的更新：
【程砚之被锁在寒冰窟中，铁链穿透他的筋骨。
疼痛的汗水滑过他精壮的腹肌，滴落在冰面上发出“嗤嗤”的声响。
他痴痴望着洞外那一抹白衣身影，喉结滚动：“师尊...你终于来看我了...”】
步妍越写越爽。
现实中那个高高在上的程总监，在她笔下不过是个求而不得的可怜虫。
今天他让她加班改方案，她就写他被师尊在暴雨中罚跪。
明天让她休息日加班，她就在小说里让程砚之在炼狱寒冰中欲.火焚身的煎熬……
文思泉涌地码完更新，点击发布新章节，步妍感到一阵报复的快感。
现实中的程砚永远不知道，他每天训斥的小透明员工。
正是网络上小有名气的限制文写手，每天都在偷偷将他写进文里。
凌晨四点半，天已经蒙蒙亮了，步妍终于改完方案。
整层楼只剩她一个人，程砚办公室的灯不知何时已经灭了。
她伸了个懒腰，颈椎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声。
看着被子里空掉的咖啡，她从抽屉里摸出新的速溶咖啡冲泡好，就着冷水吞下两片止痛药。
连续加班让她的偏头痛又发作了。
手机屏幕亮起，是房东发来的消息：【小步，下季度房租涨到5500，提前跟你说一声】
步妍苦笑，命运专挑苦难人，麻绳总是细处断。
她那间老破小的一居室，已经占去工资的一半，居然还能涨租？？？
老天爷，还有没有天理。
如果真的涨租，她摇摇头。
自己就只能认命接受，短期内也没办法找到新房源啊……
悲痛欲绝下，她点开写作网站准备看看读者反馈，缓解一下心情。
不料，却看到一条醒目的系统公告：
【致全体花棠阁作者与读者：接上级通知，本站即日起永久关闭。所有数据将依法移交相关部门...】
步妍瞪大眼睛，手比脑子更快地点开微博热搜。
#花棠阁等多家网站永久关闭#
她猛地站起身，点开详情。
新闻显示，包括花棠阁在内的多家网络文学平台，因传播违规内容被依法查处，服务器已被查封。
纳尼？？加完班后发现快乐老家没了……
老天爷，有你这么捉弄人的吗？
步妍：厄运专挑苦难人，哇一声哭出来[可怜][爆哭][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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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摸鱼被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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