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刺痛。
我睁开眼睛的时候只感觉眼前一阵强烈的光晕,像是要直直扎进脑子里,迷迷糊糊间发现天已是大亮。
漫天黄沙,只不过这次是沙子在上,天穹在下,世界倒悬。
我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是被倒挂在了树上。
“掌柜的你醒了。”左边传来大黄闷闷的声音。
我看了一眼,心里顿时觉得不妙,再往右一看,四喜吊在我右边,正睁着眼睛看我。
我登时大怒,痛骂道:“这个死蛮子,抢钱就算了,居然还把人吊起来,混账东西!”
四喜很担忧地看着我。
过了一刻,我感觉稍微冷静些了,才道:“这次是我失算了,招了他的道,下次碰见,准有他好果子吃!”
大黄说:“掌柜的,其实……”
他话还没说完,不远处便出现一个白色的人影,我觉得这劫匪还真是有兴致,出来抢劫居然也带换衣服的,于是在心里嘲笑他。
可等那人愈发靠近,我便笑不出来了。
她是昨天那个仙子似的客人。
仍是白衣,头发高高挽起。
我这才注意到她的发髻上扎着一条紫色的发带。
我一时间脑子转不过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不过她倒是先开口了:“你们谁是这儿主事的人?”
我说我是。
她似是而非地露出一个笑容,道:“你们警惕心太差,不适合做劫匪,趁早转行吧。”
我被这句话砸了个晕头转向,喉咙都像被噎住似的,迟迟说不了话。
什么叫我们不适合做劫匪?
不是,我们三个良民,什么时候做过劫匪?
我冷笑道:“听不懂你的意思。”
她略微提高了音量:“听不懂?”
说着便拿出一个黑漆漆的东西,冷冰冰地质问我:“那为什么偷我的东西?”
她手里的正是昨天从胡人身上掉下来的那个罗盘,我顿时不说话了。
“偷东西也就算了,还囚禁寻常百姓,你们当真是一点道义不讲。”她冷笑道。
我差点一口血没吐出来,想起那胡人的彪悍模样,怒道:“这位客人,你从哪儿看出来他是个寻常百姓了?”
她道:“不是寻常百姓,就可以抢他了?”
我真是气短,强忍怒气道:“这位客人,可是那胡人同你讲了些什么?”
我猜测定是这胡人胡搅蛮缠,脱身后恰巧碰上她,好死不死地栽赃给我们。
她道:“怎么?你下一句是不是想说他血口喷人?”
我道:“他血口喷人。”
虽然被倒挂着,但我还是能看清楚她在瞪我。
但事实如此,我说的也是真话,看她这样不信,顿时也有点急了。
大黄把身子扭过来,帮着我一起说话:“我们不是劫匪。”
女子似乎是扬起了眉毛,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可大黄自这句后就开始吞吞吐吐的,几乎不成字句,他一紧张就容易这样。
四喜是机灵的,可他偏偏不会说话。
我道:“这位客人,你把我们放下来,绑在客堂可成?这么倒挂着,时间长了,人会死的。”
她道:“你们是劫匪,该的。”
说着便扬长而去,只留下我们目瞪口呆的三个人。
四喜手被绑着,现在跟真哑巴没有任何区别,大黄呆愣愣地挂着,也不讲话。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问我:“掌柜的,现在怎么办?”
我心里十分郁闷:“那罗盘是她的,说明这人是修道者,我不是她对手,只能先跟她耗着了。”
真真是窝囊。
接下来的三天时间里,我们三个倒挂在这颗枯树上,中午会被放下来吃点东西,到了下午,又会光荣上岗,这些天里换个角度看世界,只觉得脑浆都混匀了。
我对那白衣女子恨得是牙痒痒,如果只是自己受苦,也就算了,现在还害的两个伙计受累,大黄和四喜跟我也挺久了,往常都是我罩着他们,现在倒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
阳关在这大漠之中,常年起沙,天都是黄的,我跟两个伙计一起挂在这颗枯树上,都快晒成人干了。
大黄跟我说这次之后他再也不吃腊肉了,我问为什么,他说猪死掉之后还要晾在树上那么久,太难受了,以后都不吃了。
我心想大黄真是笨蛋,哪有用猪比喻自己的。
我说晾的时候猪早就死了,不会难受。
大黄愣愣地眨眼,问我:“掌柜的,我们会死吗?”
我一下怔住了,这些天里白衣女子反复为难我们,却没有把我们送进衙门,也没有杀我们的意思。
其实送进衙门反倒好些,这里的县衙我认识,他们能为我开脱,证明我并非什么劫匪。
可这家伙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现在一心认定我们是劫匪,成天把我们吊树上,既不送官,也不就此放过我们。
大黄还在等我的话,眼中恐惧尤甚。
我手被捆住,现在没办法拍他肩膀,只好说:“我们不会死的,放心吧。”
听了这话,大黄又凑过去,用一种央求的眼神看向四喜,四喜冲他点点头,他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我觉得是时候找她问个清楚了。
中午,白衣女子照常过来把我们放下,霎时只觉得头晕眼花,趁着大黄四喜他们休息,我走过去,十分局促地看了她一眼。
她很警惕地看我。
我道:“这位仙子,哦不,女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她上下打量我一眼,走到了一处角落,我赶紧跟过去,先开口道:“女侠,你都把我们吊了三天了,这气怎么着也消了吧?”
她轻哼了一声。
“这样,”我正色道,“你把我们仨绑去衙门,让官府的人来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劫匪,成不成?女侠,你总是这么折腾,谁吃得消啊。”
白衣女子犹豫片刻,最终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别耍花招。”
我一看有戏,心中大喜,心想等到了县衙,准有人证明我的清白,到时候看你怎么收场。
我这边正洋洋得意,但白衣女子并没有继续搭理我,而是盯着手里的罗盘看,眉头紧锁,不知道在想什么。
这时我注意到那罗盘上的指针正疯了一样转圈,心想这东西都坏了,这人还这么宝贝,真是稀罕。
似乎是看穿了我在想什么,白衣女子冷冷地道:“看不懂就别多想。”
我对她还算客气,这家伙却总是凶神恶煞,于是便不高兴起来,学着她的样子冷哼了一声。
不料此举竟真的惹急了对方,她抬起罗盘做势要揍我,我赶紧抬手抱头,生怕她下重手。
慌乱中我听见一阵金属指针摩擦的刺耳声音,意想之中的拳脚并没有砸到身上。
我睁开眼,发现罗盘的三根指针正不约而同地指向我,针身微微颤动,给我吓了一跳。
我赶忙道:“女侠,你这罗盘可能真有些问题,这指针怎么全指到我身上呢?我又不是妖怪,你这不是寻妖盘吧?”
然后白衣女子的反应却是我始料未及的,她先是怔怔地盯着那罗盘看,敲打了几下外壳,发现指针真的没有回转,才不可思议地看着我。
这里用看这个字其实是不太恰当的,严格来说她是在死盯着我,真不是我孤陋寡闻,但那种眼神真的很恐怖,像是要在我身上凿出个洞来。
我被她看得毛骨悚然,结结巴巴道:“女侠,你怎么了?”
她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忽然消失了,狐疑地吐出一个名字:“李明修?”
我完全没搞懂她,心里异常迷惑,道:“什么什么修?我是姓李,女侠,你到底怎么了?这罗盘是那胡人偷的,真不是我给你弄坏的。”
气氛僵硬,空气里像是能揪出一地冰碴子,我大气也不敢喘一口,心说完蛋。
下一秒她冲上来,用力揪住我的衣服领,怒道:“李明修,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么?!你这个混蛋!”
好暴力的一位女子。
真不愧是修道的人,这力气大得都能直接掐死我,我忽然庆幸没跟她起直接冲突。
我被她掐得眼珠子发红,赶忙求饶:“仙子,女侠,大人,你行行好,放手吧!”
听到我的动静,大黄和四喜纷纷急匆匆地跑出来,看见这副光景,都是一脸惊恐。
“你敢打我们掌柜的,我和你拼了!”大黄大喊着扑上来。
四喜跟在他身后,他们两个许久没下地,两个人跑步姿势又瘸又拐,看上去十分心酸。
只听扑通两声,白衣女子手刀一落,两个人像软掉的面条一样塌在地上。
我马上识相地闭了嘴。
“李明修,你不是很能跑吗?怎么现在还是落到我手里了?”白衣女子口中仍然念叨着那个陌生的名字,笑容冷冰冰的。
我耐着性子道:“女侠,我是姓李没错,但真的不叫这个名字,你认错人了。”
“还装?”
这家伙完全听不进我讲话,我想现在的仙家挑弟子都这么随意的吗,这样暴脾气的人,就算练成了武功,也不知是福是祸。
先前被认成劫匪,现在又被认成完全不知道的一个人,我怀疑是最近没看黄历,水逆。
见我死活不认,她冷飕飕地道:“既然你还要装下去,那就继续回树上吊着吧。”
然后我眼前一黑,再一次失去了知觉。
睁开眼的时候,我再次被吊到了树上,这时已经天黑,漠里风声呼啸,夹杂着野兽的嚎啕,不免悚然。
不过这次我是一个人挂在这枯树上,身旁不见大黄和四喜两个人。
正忧心的时候,对面客栈的大门吱呀一声开了,两团黑乎乎的人影向我走过来,我看清来人,心中一喜。
他们正是我的两个伙计。
四喜把我放下来,给了我一瓢水,我渴极了,赶忙一饮而尽。
喝完水,我才发现他们两人都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我,顿时一怔,心里直发毛。
“怎么了?”我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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